第二天下午.二柱就拉著滿滿一卡車東西回來了。高翠蘭一問才知道,原來這些不用的桌椅板凳一直放在賓館裡,把整個倉庫占著。經理早就想處理,可是沒有個緣由。這兩天,正愁著春節前要進一批煙酒無處存放,恰好郭師傅和二柱找到他,說要買那些破爛玩意。經理二話沒說,叫給五百元錢,算是處理廢品價,遮遮大家的臉麵,就把東西全部拉了出來。不光有桌椅板凳,還有各種餐廳用具。
高翠蘭高興地嘴都合不攏,人家處理的正是自己需要的。趕緊找人把東西卸了下來,擺進了各個房間,剩下的存放在一間屋子裡。二柱還拉來兩張床,正好放進他的房間。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高翠蘭把大家叫在一起,自己人也分了工。小吃店交給楊新生兩口子料理;叫二柱回家趕緊把媳婦接過來,由他媳婦李晴在酒店前台記賬;高翠蘭、二柱負責買菜,主廚;刺猴端盤子洗碗;八戒主要招呼客人,其餘時間在飯店做大饃。並商定臘月初六開始接待客人,試營業。
事情安排好,吳二柱剛走,豬淨壇便把高翠蘭叫到後麵屋裡。噘著嘴道:“你剛才說,招呼客人是主要的,我就乾主要的。做大饃的事,你還是交給其他人吧?”高翠蘭道:“哪還有其他人?這是咱自家開店,你也想躲懶?”
豬淨壇一本正經道:“不是躲懶,你也不想想,怎麼說我也是個老板。你讓我在廚房了蒸大饃,弄得灰頭潦耳,那就不像豬八戒了。不叫人看笑話嗎?”高翠蘭笑了,道:“不像豬八戒像誰呀?你那模樣,還怕人家笑話!”豬淨壇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是個講究體麵的。”
高翠蘭也正兒八經道:“知道你講究體麵,但也沒有辦法。本來節前不準備開張的,可人家郭師傅都講,這段時間不用可惜。咱們現在開門營業隻是先試試看,不知道客多客少,哪能找那麼多人來乾活?再說了,你的手勁大,做出來的饅頭確實好吃,跟楊新生做的還是不一樣。開這個酒家,就得拿出看家的本領,做幾樣人家沒見過的好東西。就說靠你的硬麵饅頭打招牌哩,卻要打退堂鼓!”
豬淨壇本來以為開這個大酒店,自己就可以當甩手大老板,沒想到還得出力做大饃。不高興地道:“彆抬舉我了,抬得高,摔得響。當初開小吃店,叫我做大饃打招牌。現在開了大酒家,還叫我做大饃打招牌。想叫我乾活,說得都好聽。這做大饃要出大力氣,你原來在報紙上看見我搬石頭都心疼,說我是‘賣大力丸’。現在怎麼的,不還是叫我‘賣大力丸’嗎?”
高翠蘭聽他怪話連篇,又好氣,又好笑。道:“怎麼說這樣的話。什麼捧得高,摔得響,什麼叫你賣大力丸?”豬淨壇爭辯道:“大飯店我也是去過的,你問問有幾個老板親自蒸大饃的?”高翠蘭道:“你跟人家比嗎?人家是有錢的大老板,咱們是借錢撐起的門麵,你比得了嗎?彆說你蒸大饃,我也得親自燒菜哩,而且還得想方設法做出幾道像樣的名菜,不都是為了這個酒家嗎?要不,咱們兩個換換,我蒸大饃,你去燒菜。”
豬淨壇明知自己沒那個本事,忙陪笑臉道:“彆彆,我是鬨著玩的。哪會跟你計較?還是我蒸大饃,你燒菜。”
高翠蘭知道他雖然說是鬨著玩,其實心裡還是不高興。飯店剛剛開始,正是艱苦創業的階段,就想著貪圖享受,這種虛榮心不能將就。於是揭他的老底,對他道:“你當時在我們高老莊,家裡的活、田裡的活都爭著乾,從沒講過苦和累,那時候你連個名分都沒有,隻知道乾活,今天是怎麼了?”
豬淨壇被說得不好意思,道:“就是因為沒有名分,你爹不承認我這個女婿,我才拚命乾的。不是想叫你爹給個名分嗎?”高翠蘭道:“照你這樣說,還不能給你名分哩。其實,你根本就沒什麼名分。”豬淨壇道:“我怎麼沒名分?買這個飯店好多錢都是我借的,起碼也算大半個老板。”
高翠蘭瞪著他道:“虧你說得出來,錢都是借的。那你當什麼老板?再說了,當老板的也不都是甩手大老板。真正當老板的,有幾個不是靠自己打拚出來的,他們雖然不蒸大饃,可也得乾彆的,或許比蒸大饃還要吃苦呢。實話告訴你,現在咱們不是老板,是欠債人,知道嗎?趕緊的賺錢還賬,才是大道理!”
豬淨壇歎氣道:“早知道,還不如不買這個地方呢。開咱的小吃店多舒服。楊新生兩口子來乾活,咱們兩個當老板,哪要操這麼大的心?”
高翠蘭沒想到他能說出這樣的話,心裡著實有些生氣,喊他的名字道:“豬八戒,我真沒看透你呀?”
豬淨壇慌了神,忙問道:“我、我怎麼了?”高翠蘭對他道:“豬八戒真是你的名字嗎?我可不認識什麼豬八戒!”豬淨壇道:“那是我離開高老莊去西天取經,師父給我起的名字。”高翠蘭道:“我還以為你是在高老莊那個老老實實、勤勤快快;耕田耙地、不用牛具;收割莊稼、不用刀杖的豬天蓬呢,沒想到還真被田菊花說準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豬淨壇睜大眼睛問道:“田菊花說什麼,她什麼說準了?”高翠蘭道:“她看的‘西遊記’,說跟那個唐僧取經的豬八戒,不光好吃懶做、還是個挑撥是非之徒,說的不就是你嗎?”
豬淨壇一下子蹦了起來,道:“她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好吃懶做、挑撥是非了?你心裡能不明白,來這裡開小店我做大饃,在那洪山上我搬石頭,這能叫好吃懶做?這個歪嘴婆娘,就會背地裡搗鼓人,你叫她來試試?”高翠蘭道:“罵她有什麼用?這是‘西遊記’書上說的,有本事你找那個寫書的、姓吳的去。”豬淨壇道:“姓吳的?就你那個吳家莊姓吳的嗎?怪不得田菊花跟著他胡說八道。”
高翠蘭聽他說得荒唐,看著他那副呆像,不由得笑了起來。道:“吳家莊的人能寫出這樣的書?也太有本事了。”豬淨壇道:“那是哪個姓吳的寫得?連電台的小鄒、老夏都知道這本書,看來知道的人還不少呢。俺老豬再怎麼的,也是佛前使者,成大氣候的。還敢說我的壞話,我早晚要去找他算這個帳!”
高翠蘭道:“找誰去算賬?寫這個書的人都死幾百年了。再說了,你們雖然成佛成金剛了,原先也是當過妖的,你那個猴哥還鬨過天宮呢。誰身上沒有汙點,隻不過以後修成正果了。他既然這麼寫,總不會沒有那些事吧?”
豬淨壇急了,道:“真沒那些事,都是瞎扯。他又沒跟著去西天,怎麼知道我們的事情。你也相信他的?”高翠蘭道:“原來我是不相信,可是今天聽你說的話,還真的叫我相信了。”
豬淨壇隻得嬉皮笑臉道:“我不說過了嗎,那是給你開玩笑的。水往低處流,鳥往高處飛,咱們不能圍著這個小吃店過一輩子。開這個大酒店,就是為了咱們的日子過得更好。我難道不懂這個道理。你就是一句話不說,我會不老老實實地乾嗎,老婆?”
高翠蘭臉色這才緩和下來,道:“這還像句人話。剛才氣死我了,儘說那些不中用的廢話。”豬淨壇笑著道:“你才不能氣呢,你是高老莊酒家的大老板娘了,得有大氣度。”
說得高翠蘭哭笑不得,但她知道豬淨壇是個非常愛麵子的人,喜歡奉承。嘴裡這麼說,心裡不知道怎麼想哩。於是又特意安慰道:“你也不用急,想當老板也有機會,可是得慢慢來。等過年正式開業,如果生意真的好了,靠咱們幾個也乾不過來,到那時再招人。現在還得委屈你。”豬淨壇抱拳作揖道:“老婆,我是大老板,一切聽你的。”
刺猴來小吃店找高翠蘭,高翠蘭正看他騎個自行車,便安排他去街上去買筆墨和紅紙。
不大一會兒,刺猴便買了回來。高翠蘭叫豬淨壇寫個試營業的消息,準備貼出去。沒想到難住了豬淨壇,他皺起眉頭道:“開業就開業,還試營業;試營業就試營業,還寫個什麼消息。我哪是乾這活的?刺猴——來,我知道你行,你寫。”刺猴難為情道:“大叔,我雖然上了幾年學,都是瞎混,連毛筆都沒摸過。”
高翠蘭跟二風正在調餡準備包包子,問豬淨壇:“你不是大學問家嗎?整天說自己上懂天文、下知地理。怎麼正兒八經地叫你寫個消息,推三阻四的?”豬淨壇道:“我是上懂天文、下知地理,可從來沒寫過這玩意。說了你又不懂,天下的事都是有分工的。像這樣的小事,應當是鄒記者這樣的人乾的。”高翠蘭道:“好了吧,這麼點事情,還麻煩人家鄒記者。你將就著寫吧,不就是個消息嗎?讓人家知道咱們開門試營業就行。”
豬淨壇不好意思再推脫,隻得道:“好,我寫、我寫。”叫刺猴給裁了紙,鋪在了桌子上,豬八戒拿起那隻在水裡泡好的毛筆,蘸上墨汁,想來想去,一本正經寫了起來。
刺猴雙手給他按著紙,隻見他努了半天勁寫出兩個字,竟然忍不住笑出聲來。豬淨壇道:“笑什麼,這不是‘消息’兩個字嗎?”刺猴忍住笑,點了點頭。見他又寫出四個字來,還是忍不住,一下子笑噴了。
高翠蘭知道肯定出錯了,走過來看時,隻見他把“消息”寫成了“小西”,“今天開業”寫成了“斤天開也”,也禁不住笑了起來。豬淨壇被她笑得摸不著頭腦,歪著頭道:“笑什麼笑?我知道沒你寫得好。你偏要我寫,寫了你又笑?”
高翠蘭道:“俺也見過白字老先生,沒見過寫這麼多白字的。”豬淨壇道:“明明寫的是黑字,俺怎麼成白字老先生了?你真是黑白顛倒。”高翠蘭道:“你是故意裝的吧?我記得那麼多經文你都認識,怎麼連‘消息’兩個字都不會寫?”
豬淨壇道:“誰說我不會寫?”他對刺猴道:“刺猴,你給我念念,這是不是‘消息’?”刺猴為難地道:“是小西,不是消息。”豬淨壇道:“什麼是消息不是消息。你給我說利落點,到底是不是?”刺猴隻得道:“是。”
豬淨壇對高翠蘭道:“現在實行簡化字,隻要是消息不就得了?告訴你,彆說經書,天書我也看得懂,有些認識不了的字,跟著句子一順我就知道,可就是沒寫過字,一提筆就不知哪是哪了,反正能念對音就行。沒聽人家說嗎,大丈夫提筆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