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禦書房內。
柳荀、尉遲安、李震等幾位核心重臣再次聚首於此。
與早朝時的劍拔弩張不同，此刻房內的氣氛沉重而壓抑，仿佛還能聞到那三千五百萬兩白銀帶來的腐朽氣息。
案頭的公文堆積如山，卻無人在意。
蘇禦坐在龍椅上，臉色依舊陰沉，但那雙眼睛裡，怒火中已經多了幾分清醒的反思和決斷。窗外的暮色漸深，更添幾分凝重。
"今日之事，諸位愛卿都看到了。"蘇禦的聲音低沉，帶著明顯的自省和怒其不爭，"南離蕞爾小邦，竟敢在我金殿之上如此猖狂！歸根結底，還是我北玄自身出了問題！"
幾位重臣低著頭，不敢接話。他們都知道，陛下說的是實情。一個曾經的天朝上國，如今卻被一個藩屬國如此羞辱，這確實值得深思。
蘇禦的語氣突然轉厲："朕登基以來，自問勤政愛民，可為何國庫空虛至此？連區區三千五百萬兩都需傾儘國力，甚至要靠臣子捐輸？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他的目光掃過下方幾位心腹重臣，眼中滿是痛心疾首："是朕！是朕過往太過寬仁，太過縱容！才使得那些封疆大吏、地方官員有恃無恐，橫征暴斂，魚肉鄉裡，將國庫的錢，百姓的血汗，都中飽私囊！偌大的北玄，竟被這些蛀蟲啃噬得千瘡百孔！"
燭火在微風中輕輕搖晃，映照著幾位重臣凝重的麵容。他們都明白，陛下這番話不僅僅是在發泄不滿，更是在宣示某種決心。那些曾經被默許的積弊，那些長期被縱容的腐敗，恐怕即將迎來一場巨大的風暴。
王瑾站在角落裡，悄無聲息地添著燭火。這位老太監從他主子的語氣中，已經嗅到了即將到來的血雨腥風。
蘇禦的話音剛落，柳荀第一個反應過來。這位年近花甲的太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地叩在地上，身體微微發抖。其他幾位大臣見狀，也連忙跟著跪下。
"陛下息怒！"柳荀的聲音中帶著惶恐，"臣...臣有罪！臣身為百官之首，未能約束下屬，察查不嚴，致使貪腐滋生，國庫空虛，臣罪該萬死！請陛下降罪！"
蘇禦看著跪伏在地的柳荀，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這位追隨自己數十年的老臣，鬢角已經斑白，此刻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匍匐在地。他緩緩走下龍椅，親自上前扶起柳荀，語氣也柔和下來。
"太尉請起。你跟了朕數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前些日子，是朕情急之下，逼迫於你，也是朕的不是。"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既給了台階下，又表達了歉意，更重要的是，展現了帝王的寬容。柳荀聞言，一時間老淚縱橫，聲音哽咽："陛下...陛下如此說，折煞老臣了！老臣這條命都是陛下的！能為陛下分憂，是老臣的本分！老臣對陛下，對朝廷，忠心耿耿，蒼天可鑒啊！"
燭光下，君臣相對，一個是威嚴儘顯的天子，一個是忠心耿耿的老臣。這一刻，早些時候因為賠款而產生的嫌隙似乎已經煙消雲散。其他幾位大臣看在眼裡，心中也都暗暗鬆了口氣。
君臣"和解"之後，蘇禦重新坐回龍椅。但他的神色立刻變得嚴肅起來，那雙銳利的眼睛緊緊盯著柳荀，仿佛要看進這位老臣的心底。燭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陰影，更添幾分威嚴。
"太尉忠心，朕自然是信的。"蘇禦的語氣鄭重，"如今國庫空虛，南征在即，當務之急，便是要充盈國帑！朕現在交給你一個重任！"
柳荀聞言，立即躬身應道："請陛下吩咐，老臣萬死不辭！"
蘇禦的聲音突然轉冷，帶著濃烈的殺伐之氣："朕命你即刻組建欽差隊伍，以雷霆之勢，徹查各州省貪腐！那些中飽私囊的貪官汙吏，一個個都富得流油！該抄家的抄家，該罷官的罷官，該殺頭的殺頭！絕不姑息！"
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讓在場的幾位重臣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用他們搜刮來的民脂民膏，來填補國庫的虧空！"蘇禦繼續說道，目標明確，"無論如何，明年開春之前，朕要看到足夠的銀兩和糧草！朕要一鼓作氣，掃平南境，擒殺蘇寒那逆賊！此事，就交由你全權負責！"
將這樣的重任交給柳荀，既是信任，也是考驗。柳荀深知其中分量，額頭上已經沁出了冷汗。
其他幾位大臣也都屏住了呼吸，這不僅僅是一次反貪行動，更是一場清洗，一場足以改變朝局的大清洗。
柳荀聞聽聖命，立即再次跪倒在地，叩首謝恩。
燭光下，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上寫滿了感激涕零，但在那雙渾濁的老眼深處，卻有一絲精光快速閃過。
"老臣領旨！謝陛下信任！"柳荀的聲音中帶著激動的顫抖，"老臣定不負陛下所托，必將那些貪官汙吏一網打儘，為國庫追回贓款！"
他的額頭緊貼著地麵，看似恭敬至極，實則大腦已經開始飛速運轉。
陛下這是...既要錢，也要借我的手清洗官場，敲打那些不聽話的地方勢力。各州省的貪官汙吏們個個富得流油，究竟有多少家產，我這個太尉豈能不知？
想到這裡，柳荀的嘴角不易察覺地微微翹起。江南布政使楊廷，一向與我不睦，處處與柳家作對；涼州總督王明，更是倚老賣老，不把朝廷放在眼裡；還有那個徐州知府...這些人，不正好可以借此機會，一網打儘？
至於那些可以拉攏的，稍微通個消息，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也無妨。
而那些真正的肥羊，家財萬貫卻無權無勢的，就更好處置了...
柳荀的心思越轉越活絡。前些日子為了湊齊賠款，柳家可是拿出了整整一千萬兩。
這次查抄上來的家產...哼哼，想必陛下也不會真的事事過問，隻要上繳的數目夠多就行。剩下的，總得想辦法彌補回柳家的虧空。
這可是陛下親自給的機會啊！柳荀在心中暗暗盤算著。表麵上，他依然保持著那副忠心耿耿的模樣，但內心已經開始勾勒出一幅通過這次反貪行動，既打擊政敵，又中飽私囊的宏大藍圖。
燭光下，他的身影依然恭敬地伏在地上，但那雙眼睛裡的精光卻愈發明顯。這位老臣，顯然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利用這次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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