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鳴般的蹄聲,再次響徹林蔭道。
但這一次,蹄聲中不再有初時的驕狂與輕蔑,而是充滿了困獸猶鬥的瘋狂與絕望。
近千名殘存的北玄騎兵,在李信的煽動與逼迫下,帶著複仇的烈焰,對鄧嶽那小小的、看似已是強弩之末的軍陣,發起了第二次衝鋒。
“殺——!”
這一次,沒有了陷阱,也沒有了震耳欲聾的瓦罐雷。
這是一場最原始、最血腥的白刃戰。
“噗嗤!”
一名神定軍士卒剛剛將手中的樸刀捅進一名敵軍騎兵的腹部,還未來得及抽出,側麵一柄雪亮的馬刀便呼嘯而至,瞬間斬斷了他的半邊脖頸。鮮血,如噴泉般湧出。
他身後的同袍怒吼一聲,踏前一步,手中的樸刀以一個刁鑽的角度,自下而上,精準地劃開了那名北玄騎兵坐騎的馬腹。
戰馬悲鳴著轟然倒地,將背上的主人死死壓在了身下,不等他掙紮,數柄樸刀便已同時刺下。
整個戰場,徹底化作了一座血肉磨坊。
神定軍的步卒,依托著之前被炸毀的馬屍、翻倒的木刺板、以及同袍的屍體所組成的臨時障礙物,結成了一個個堅韌的小型戰陣。
他們三人一組,五人一隊,彼此依托,冷靜地揮舞著手中的兵刃,收割著衝到近前的敵人。
他們的人數雖少,但戰法極其高效。
每一次揮刀,每一次格擋,都仿佛演練了千百遍,每個人都像是天生的戰士,冷酷,無情,有條不紊。
而北玄騎兵,雖然在人數上占據著絕對優勢,但在狹窄的、布滿障礙的林蔭道內,他們引以為傲的衝擊力被降到了最低。
許多騎兵甚至不得不下馬步戰,用他們並不擅長的方式,與這些南境的步卒進行著血腥的肉搏。
鄧嶽一馬當先,早已殺入了戰團之中。
他手中的樸刀,仿佛化作了一道黑色的閃電,每一次翻飛,都必然帶起一蓬血雨。
他的人和馬,仿佛與這片血腥的戰場融為了一體,冷靜、高效,如同一台不知疲倦的殺戮機器。
李信的雙眼早已赤紅。
他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對方的人數實在太少了!
雖然己方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敵人的陣線,也正在被一點點地壓縮,傷亡同樣在不斷擴大。
他甚至看到,對方的陣中,已經有十幾處用屍體堆成的缺口,全靠後方的士兵用血肉之軀悍不畏死地填補上來。
隻要再加一把勁!隻要再衝垮他們一兩個小陣!勝利,就將屬於自己!
他嘶聲咆哮著,指揮著麾下的騎兵,從兩翼不斷地發起衝擊,試圖用人海戰術,徹底淹沒這支頑固得令人發指的南境步卒。
然而,就在他以為自己即將成功的瞬間,他最擔心的,也是最不願意相信的事情,發生了。
“殺——!殺——!殺——!”
一陣陣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如同平地驚雷一般,突然從林蔭道兩側那看似靜謐的密林之中,猛然炸響!
李信驚駭地轉過頭。
隻見在道路兩側的山坡上,不知何時,冒出了無數麵神定軍的旗幟!
那旗幟,如林!
旗林之下,是密密麻麻、望不到頭的長矛!那矛尖在陽光下反射出的寒光,彙成了一片死亡的海洋!
數不清的神定軍步卒,正從兩側的山坡上,以一個完美的鉗形攻勢,向著他們這支早已被拖入泥潭的騎兵部隊,包抄而來!
前方的道路,被鄧嶽的二百死士死死堵住。
而他們的後路,以及左右兩翼,此刻,已經被徹底封死!
……
“中計了……”
李信呆呆地坐在馬背上,喃喃自語。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從他的尾椎骨,瞬間竄上了天靈蓋。
他終於明白。
從始至終,他都隻是一個自作聰明的小醜。
隘口的“誘餌”,鄧嶽的二百“死士”,都隻是這盤驚天大棋中的一環。對方的目的,從來就不是單純的阻擊,而是全殲!
將他這支孤軍深入的騎兵,徹底、乾淨地,從這片土地上抹去!
這二百人,哪裡是什麼誘餌!
他們是瓶塞!是死死堵住瓶口的軟木塞!
而自己,就是那隻一頭紮進瓶子裡,再也出不去的蠢蒼蠅!
“啊啊啊啊啊——!”
極致的恐懼與絕望,最終化作了歇斯底裡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