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在哀嚎。
如果說，先前五千虎豹騎的衝鋒，是讓大地劇烈顫抖。
那麼此刻，當那一萬名玄鐵重騎同時開始加速時，整片大地，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如同末日降臨般的劇烈震動。
那不是奔雷，而是一場緩慢、但無可阻擋的鋼鐵雪崩。
一萬匹通體披著厚重鐵甲的戰馬，邁著沉重而整齊的步伐，從北玄大營的兩翼，組成兩道遮天蔽日的黑色鐵幕，緩緩地，卻又堅定不移地，向著戰場中央那股正在肆虐的黑色洪流，合圍而來。
他們手中的鐵胎長戈，在月光與火光的映照下，沒有反射出鋒銳的寒芒，隻有一片幽深、冷酷，能夠吞噬一切光線的死寂。
他們沉默不語，整支軍隊，除了那地動山搖般的馬蹄聲外，聽不到一絲多餘的雜音。
這是一種比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更加令人感到絕望的壓迫感。
仿佛兩座移動的鐵山，正在緩緩閉合，要將山穀間的一切生靈，都碾成齏粉。
……
胡馬關，高聳的關牆之上。
獵獵作響的“郭”字大旗下，幾名將領正手持千裡鏡，神色凝重地注視著數裡之外，那片被烈火與鮮血浸透的戰場。
一名身穿神定軍校尉服飾的年輕將領，放下了手中的千裡鏡，臉色有些發白，嘴唇微微顫抖。
他叫魏驍，是神定軍中新晉提拔的青年才俊，作戰勇猛，但如此規模的重騎兵會戰，他也是第一次親眼目睹。
“郭帥……”
魏驍的聲音有些乾澀，他轉向身旁那個如同山嶽般沉穩的身影。
“閆真……閆真這是要用命來填啊！”
“他用五千重步兵的性命，就是為了拖住牛將軍的腳步，好讓他的玄鐵重騎，完成合圍。一萬對五千，還是以逸待勞，兩翼夾擊……這……”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眼中的憂慮，已經不言而喻。
虎豹騎雖強，但畢竟是輕裝重騎，講究的是迅猛的衝擊力與無與倫比的機動性。
可玄鐵重騎，卻是真正意義上的鐵浮屠，是戰場的清道夫。他們或許沒有虎豹騎那般風馳電掣的速度，但他們的重量、他們的防禦、他們一旦形成合圍之勢後那種碾壓一切的力量，足以讓任何一支陷入重圍的軍隊感到絕望。
更何況，他們還有著兩倍的數量優勢。
然而，站在他身旁的郭子儀，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擔憂。
這位南境的定海神針，隻是平靜地舉著千裡鏡，仿佛在欣賞一出與自己無關的戲劇。
他的嘴角，甚至還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急什麼。”
郭子儀緩緩放下千裡鏡，雙目如井水般平靜無波。
“戰爭，才剛剛開始。”
“可是大帥，”魏驍急切地向前一步，“牛將軍他……”
“你以為，”郭子儀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我讓牛皋第一個出關，隻是為了讓他去衝陣殺敵的嗎？”
“難道不是嗎？”魏驍下意識地反問。
郭子儀笑了笑，重新舉起了千裡鏡，悠悠地說道：
“這頭蠻牛，可不是隻有一身蠻力。”
“看著吧。閆真以為他抓住了牛皋的尾巴，可他很快就會發現，自己抓住的，是一塊燒紅的烙鐵。”
……
戰場中央。
虎豹騎的鋒矢陣，已經徹底鑿穿了北玄軍的步兵防線。
在他們身後，留下的是一片由殘肢斷臂和破碎旗幟鋪就的地毯。
然而，此刻的牛皋，卻沒有絲毫的喜悅。
他勒住胯下不斷打著響鼻的烏骨馬，立在一片屍骸之中，環顧四周。
左翼，右翼。
兩股更加沉重、更加龐大的鋼鐵洪流，正從兩個方向，不急不緩地包抄而來。
馬蹄聲震耳欲聾，卷起的煙塵遮蔽了月光。
無數麵北玄的黑色戰旗，在煙塵中若隱若現，如同一片正在逼近的死亡森林。
恐慌，如同無形的漣漪，開始在一些年輕的虎豹騎士兵心中蔓延。
他們能感受到腳下大地的震動，能看到兩翼那黑壓壓的敵軍，能聽到那令人牙酸的、金屬互相摩擦的“嘎吱”聲。
他們就像一群衝進了瓷器店的公牛，雖然撞碎了無數瓶瓶罐罐，卻發現，這家店的兩扇精鋼大門，正在緩緩關閉。
“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