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撒路?公司怎麼就愛整這些讓人聽不懂的名詞。”陸西安老實地跟在後麵。
葉列娜一根細長的手指豎在唇前,示意他安靜。
避開轟鳴作響的工程場地,沿著鋼鐵牆壁一路走到儘頭,拐進一條昏暗狹長的通道,朝著與熔爐相反的方向深入。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列整齊的金屬房門,門上的門牌已經鏽跡斑駁,勉強能辨認出上麵印刻的俄語字母。陸西安緩步走過去的時候能透過厚重的鋼絲玻璃隱約看到房間裡那些或是陳舊落灰或是鏽跡斑斑的設備,有些房間乾脆就是簡陋的生活區,破舊的鐵架床和牆上褪色的冷戰時期宣傳畫。
“幾十年前蘇聯人在這裡展開研究,他們用這些房間堆砌雜物或者居住,我們取自己所需改造了其中的部分。”安德烈專員將他們帶入自己的辦公室,“請坐,彆嫌簡陋。”
這個時候包括阿爾伯特和葉列娜在內都已經汗流浹背了,他貼心得為幾人倒了三杯冰水。這裡的水不需要加冰塊就是冰的,如果不是室內熱氣足夠,燒開的水會在很短的時間內急劇降溫,甚至結冰。
不同於陸西安透過玻璃看到的其他房間,安德烈專員的辦公室明顯被翻修過,排風係統讓空氣得以流通,白熾燈光源十足,裝滿的文件櫃一個又一個。安德烈專員坐在金屬辦公桌的對麵,簇新的轉輪座椅被他往後一靠,背後是一整排的嵌入式屏幕,冷冽的藍色光芒在顯示器上閃爍,將他整個人投射成一道斜著的剪影。一個個屏幕裡跳出影像,數據以不同的形式呈現,有高像素的圖片、潦草古怪的古諾爾斯語手寫體檔案,文字間還穿插著一組組形態各異的煉金術符號。
這些影像串聯在一起,共同組成了一麵複雜龐大的信息網,陸西安眯著眼,看見第一麵屏幕文檔的最左端寫著拉撒路的希伯來文。
“拉撒路,這個詞來源於聖經,是耶穌的門徒與好友拉撒路的名字,在《約翰福音》的記載中他因病死去,後埋葬在一個洞穴中。”安德烈專員說。這裡隻有陸西安還不了解這次行動的章程,所以他是特意解釋給陸西安聽的。
“這是一個典故?”陸西安這才明白。
“是的。公司從來不喜歡用直白的詞語去命名,這很容易被彆有用心者猜出來我們要做的事情。”安德烈說,“在新約《約翰福音》11章中記載,拉撒路死前他的姐姐瑪利亞派人去尋耶穌,可耶穌回去看望他的時候,拉撒路在墓裡已過去了四天,屍體開始腐敗散發出難聞的臭味。耶穌到墓前命人搬開鎮墓的巨石,舉目向天高呼拉撒路之名。那一刻神跡顯現,死去的拉撒路被喚醒了,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裹著屍布從墳墓中走出來,再見光明。”
陸西安喝了一口手裡的冰水,胸腔的降溫讓他很好地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說實話我不信教,唯一的信仰隻能說是鐮刀和錘頭。”
“工農階級象征,偉大的信仰。”阿爾伯特舉起水杯和陸西安碰了一下,沒有覺得自己作為美國人說這話有任何的不妥。
“信不信教不重要,”安德烈專員笑著搖搖頭,“幾千年前,耶穌打開了拉撒路的墳墓。計劃以拉撒路命名,而今,我們也即將喚醒世間最古老的那位王,就如同喚醒拉撒路一般,挪開鎮壓在它墳墓上的岩石,帶著它的軀體重見光明。”
安德烈專員輕輕挪開座椅,滾輪在鐵製的地板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讓出的空間裡露出了原本被遮擋住的一塊屏幕。
“一個月後在三號營地,我們會打通岩層,運送兩名掘墓人進入王的遺葬——王庭。那裡非常危險,且接近熔岩層,空氣裡包含有毒氣體,如果運氣好的話岩漿河就在腳下流淌,絕對是精彩的人生奇觀。但問題是,這條通道一旦被打開,內部的空氣就一定會泄露到外界去。阿爾伯特,你是特彆行動部資深的獵人了,想必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有毒氣體泄露?”陸西安插嘴。
“不,那些氣體上不來幾百近千米的地表。真正危險的……是在那存在了千年前的、王者的氣息。”阿爾伯特按著自己亂跳的眼皮,“那位是初王,被煉金術承認的世間第一位僭王,後來的所有僭王都是以它為基準來界定,就像所有的皇帝都難免會被拿來跟秦始皇對比。古籍記載,那位初王天生就能引發強大的‘呼召’,天命加身,萬王之王。它終結了在人類之前龍與野獸的時代,古龍徹底滅絕,它在世的期間反倒成了各類獸種最安分的時候,因為血脈裡的崇拜迫使那些家夥臣服於它。”
“問題就在於,如果它的屍體確實這幾千年都遺留在王庭,我們打通道路的一瞬間那股氣息會立即引發至今最大一場規模的覲見。打比方說,鯊魚可以在水中聞出百萬分之一濃度的血腥味,也就是一滴血滴進一百萬滴水中鯊魚能夠立刻分辨出來它來自哪裡。而那些昔日的王眾感知王權的能力更強,這是刻進它們基因裡的對更高層次生命的歸馴,一旦墓穴打開,不管死去的‘拉撒路’會不會裹著屍布走出來,它們一定都會尋來。”葉列娜絲毫沒有拘謹,給自己泡了杯紅茶坐在椅子上喝,“另外,這茶真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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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寒之地,我們隻有廉價批發的茶包,加點糖會好一些。”安德烈專員遞過去一支砂糖,“那些基因退化的新生代都不是問題,大部分都不具備能力跨越大洋來到冰島。或許會有幾隻飛龍比較麻煩,但那不屬於你的工作範疇阿爾伯特,那大材小用了。”
“聽起來上頭已經為我準備了好大一個新年禮物。”阿爾伯特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左眼皮總跳了。
安德烈專員大笑一聲,“距離我們不到一千海裡的地方有一隻大家夥,公司觀測它的行動軌跡已經超過十個月了。它是最危險最有可能響應呼召登陸冰島的,我們為它起名叫做‘貝希摩斯’。”
“嘿,這個我知道。我前幾天才在《怪物獵人》裡跟貝希摩斯互掏啊!”陸西安感覺自己融入進去了,多打點遊戲是對的。
“公司裡不少人都愛玩怪物獵人,現實中上完班遊戲裡繼續上。”
他伸手操控鍵盤,幾下切換,新的圖像顯現,一組精確的坐標代碼輸入,提取出來自軍用衛星的實時監測畫麵。高度緩緩拉近,越過海域邊緣稀疏的雲層逐步聚焦到一片幽深無光的海域。墨色的海麵下,浪濤如泉突,給人感覺仿佛有什麼龐大的東西在海水下運動,成股的水流與其相撞然後爆開,將幾海裡的水域攪得天翻地覆。
“上帝在創世的第六天創造了一雌一雄的兩頭怪獸用於毀滅世間的一切,雌的叫作利維坦,居住在大海的深淵之中。而雄的則被稱為貝希摩斯,也喚作比蒙巨獸,在希伯萊文中它意為‘群獸’,意思是世間所有的獸加在一起才能與它相提並論。《次經》裡描繪它肌肉如山峰,骨骼如銅鐵,每次進食要吞噬一千座山。”安德烈專員說。
“可是海裡的不是利維坦嗎?那玩意的遺體都肢解運去總部了,死得不能再死。”陸西安說。
安德烈專員點點頭,說:“伊諾克的預言書曾把這兩種怪物放在一起進行描述,書裡說利維坦居住在海的深淵當中,而貝希摩斯占據了整個丹代恩沙漠。所謂的丹代恩沙漠早已無從考究,我們認為在無數年的大陸演化當中那裡早就沉入了海洋,貝希摩斯隨之在海底沉眠。”
他接著調出了幾張不同日期的衛星圖,都看不出任何航跡或人類活動的痕跡,隻有坐標點在那片死寂的水域上孤零零地閃爍著,“在過去的十個月它的行為模式一直很穩定,出奇穩定,直到利維坦死去,或許是姐妹的逝去使它同樣感知到了那份痛楚,它從沉睡中蘇醒了。它的坐標點就位於北大西洋,離冰島很近,呼召一旦產生,它非常有可能前來覲見。”
“公司總部那邊分析過它的行進路線了嗎?”阿爾伯特犀利地問到。他能很快捕捉到問題的重點,這是精英的素養。
安德烈專員動動手指,背後的屏幕當中電腦用紅色的虛線在海圖中標記了一道路線。
“綜合情報部門預計它會從維克鎮的南麵登陸,那裡是舉世聞名的黑沙灘,冬季裡總會有大量遊客前往那裡。”安德烈專員說,“一旦登陸,石破天驚,我們必須要考慮在近灘殺死它。吸取了上次狩獵利維坦的教訓,公司明白了在人手不足難以調動的情況下難以前往遠海勞師動眾去對付它,何況這次周防不直接參與行動。一部分的行動專員已經緊急趕派去黑沙灘了,希望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在近灘攔截貝希摩斯。”
安德烈專員手拿一杯冰水,語重心長地說,“阿爾伯特,群龍無首不成事,參與此次行動的都是精英沒錯,但我們還需要你去坐鎮黑沙灘。”
“參考周防在南冰洋一役,我恐怕沒有有效的手段去對付利維坦級彆的亞龍種。”阿爾伯特對自己在刻印上的缺點直言不諱。
“這點你不必擔心,公司在黑沙灘已經有了安排,美國分部的研發中心運來了他們最新的研究成果。你來使用是最優選。”
“有趣,那不妨一試。”
阿爾伯特舉杯與安德烈專員相碰,杯中水倒映著他的眼睛,讓人想起一隻雄姿英發的獵鷹。
“等等,說了半天,那我負責什麼?”陸西安舉手發言。
“哦,還沒有人對你說嗎?”
安德烈專員語調轉了個彎,來到他身後,寬厚的手掌溫和地按在他的肩膀上。陸西安心中忽然升起了莫大的不祥,這次行動中落在他腦袋上的部分恐怕不會比阿爾伯特簡單。公司上次能把一個剛學會開槍的新人送去蛇窟,這次就能把他送去虎口。
他不知道的是總公司的統籌其實早已經下來了,隻是沒人告訴他,鴨子總得騙到手再殺。因為他在蛇窟的表現不錯——對於新人來說,第一次狩獵行動的死亡率會高達百分之三十,活下來的都無疑擁有精英的潛質!如果他早知道蛇窟的行動是對他的一場測試,他肯定當時在地鐵隧道裡要反著跑了。
當安德烈專員告知,高層已經一致決定將他和葉列娜列入第二批前往王庭的掘墓人的時候,陸西安安靜了許久,皺著眉,抻出脖子歪起腦袋看安德烈專員,默念了句“天殺的”。
“第一批裡有我,作為探路的先行者,我們將在接下來的一個月內共同接受訓練——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
安德烈專員讚揚到,“沒想到第一次參與秘密行動陸專員倒是出乎意料的適應啊。”
“我其實已經快嚇尿了兄弟。”居然有人會這樣想,他太意外了。
“很好,你會習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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