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伯特進到船庫中,一把扯下蓋在快艇上的雨布,靠雙手推動幾百公斤的快艇。特彆行動部的專員幫他打開艙門,外麵狂風暴雨,海麵劇烈地起伏,艙門一打開雨水成股地掃進來。
唐廣君焦急地看了眼時間,倒計時240秒,貝希摩斯已經進入淺灘,大半的身體浮出水麵,沿海的礁石被它直接踩碎,目標隻有登上王之故土。
一旦脫離海洋就是它的主場!它生來就是陸地的主宰者,就像利維坦那樣,泥土與沙石都是它力量的延伸!陸基導彈發射架和六翼天使直升機都熄火了,沒有東西還能阻止它!
這個時候一葉快艇從布魯威爾號的船尾衝出去,引擎一路高歌,艇側上寫著編號和它的名字rocinante,《堂吉訶德》裡寫到的一匹瘦馬也叫這個名字。快艇以最大時速運轉,撞開一波波翻卷的浪花,阿爾伯特駕駛它在海灣中像一隻穿梭的箭頭,向貝希摩斯發起無畏的衝鋒,浪花不斷澆上駕駛擋板。他的武器隻有背上扛著的單兵火箭筒,這樣低殺傷的大頭兵武器轟擊在貝希摩斯身上連撓癢癢都算不上。
但戰場就是如此,以命相搏的廝殺,哪怕換上匕首也要插入對手的心臟!
“告訴我時間!”阿爾伯特抽出手來抓住對講機吼。他必須時刻把控住方向盤才能保證快艇不亂漂移,腎上腺素爆升,他的生命隻靠這艘快艇,如此海況下被浪濤帶走將再也沒有機會重回陸地。
“倒計時190秒!”唐廣君在對講機裡回答。
快艇從浪頭衝起,一短暫的騰空,接著重重墜回海麵濺起飛散的水幕,阿爾伯特已經非常接近貝希摩斯的腳下,速度絲毫未減。隻有近距離仰望,人才能真正直觀感受到它的威嚴,扭曲的巨角和岩殼破裂下若隱若現的鐵鱗,那頭角崢嶸的樣子赫然是龍的外形。世間僅存的陸地之龍,即便它的雙翼早已退化,血依舊像熔岩那樣沸騰,每一次呼吸都噴出滾燙的氣體。
倒計時170秒,阿爾伯特踩著快艇,架起火箭筒用肉眼瞄準貝希摩斯,風把他的衣角吹得狂卷,恰如當年堂吉訶德騎著瘦馬、手拿木棍,瘋瘋癲癲地衝向風車。
發射!底火爆發,火箭彈在烈焰噴吐中猛然出膛,直奔貝希摩斯的頸部,那是鱗片與岩殼交彙的節點。下一刻火光四射,煙塵翻騰如墨,濃煙中落下零星的碎石片。
“看見我了嗎……大家夥!”
貝希摩斯被蜉蝣吸引了一瞬間的注意力,而阿爾伯特這隻蜉蝣要的就是這一瞬間的注意。他拋掉了火箭筒,拔出靴上綁著的匕首,與貝希摩斯血紅的豎瞳的對視中,果決的在頭頂在割開了自己的手掌。
“覲見到此為止。”阿爾伯特嘴角揚起來,輕笑。
血從他掌心的傷口中滲出來,順著手腕的線條流下去。阿爾伯特把手掌伸到海麵,他以自己為誘餌,任由一滴滴血液滴進水中像散開的霧那樣慢慢彌散。
血水交融,血腥味浸在海水裡,浸在空氣裡,就像學者們所研究的那樣,這些野獸可以在一千公裡外感應到王的呼召,同樣它們也可以在微小的氣息中嗅到人性的香甜。在饑餓了上千年的巨獸的嗅覺裡還要千萬倍的放大!這是何等的芳香!
貝希摩斯振奮地吼叫起來,扭動的尾攪亂海潮,海水被掀到上百米高再重重砸下,滾滾的怒濤衝上快艇。大浪把它打得頭尾對調,像風中枯葉般顫動,水流從兩側高速衝刷而過。貝希摩斯撼然改變了方向,它那樣激昂地高吼,發出的聲音震天撼地,礁石儘碎,目標竟然是阿爾伯特!
倒計時60秒。
布魯威爾號的發動機徹底熄火,連氙氣燈都暗淡下去,它在海浪中自由沉浮,所有能源都供給武器激活。
這時候它的船舷上居然泛著若有若無的熒光,那是一道玄奧的大型煉金術陣!數不清的線條組成一個又一個美妙的同心圓,像一朵花中大小不一的花瓣,龐大的電力流入其中,二十四響禮炮正在船艙發射係統的各個角落蘇醒。
倒計時30秒。
一枚枚不規則切割的電氣石被機械臂投進導彈的倉口中,這種玉石在中國稱作碧璽,受壓力時產生微弱電流,加熱後也會產生電荷分離,它是元素湮滅導彈的最好的激活催化劑。
電氣石被推上導彈的前端,鈦合金的外殼下完全是由流質組成,世間所有的顏色彙聚在此。電氣石沉入其中裂解,發出微弱的電荷光,那些液態元素稠密地相互交融,扭曲碰撞出濃縮的雷霆,悄無聲息地醞釀著毀天滅地的威能。
“老a,時間不夠了!快回來!”唐廣君朝著對講機呐喊。
但阿爾伯特聽不清她的聲音,對講機彆在他腰間,音量完全被快艇行進的破浪聲蓋了過去,發動機超出極限地運轉,其內部早已火花四濺,船體的縫隙裡冒出黑煙。貝希摩斯與快艇之間的距離不足兩百米,禮炮發射必然會波及到阿爾伯特,而他還在牽製著這頭巨獸,以血為引把它拉進布魯威爾號最合適的打擊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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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a!回話!”唐廣君急不可耐地喊他,時間隻剩下二十秒。
阿爾伯特抽出對講機,小臂上阻斷的刻印正在瘋狂從他身上抽取血液,青光大作,一道無形的領域正在張開,逐漸排開海水,無可侵犯!
“就是現在!發射!”
阿爾伯特的聲音從對講機中咆哮而出,語氣如千百年間那些殉道者同樣毅然決然,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所謂殊死一搏,就是要拿出隻剩牙齒也要咬下對方耳朵的決心,結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真是……瘋了啊啊啊啊啊!”唐廣君崩潰地砸下發射確認按鈕。
倒計時最後10秒!
警報聲從了望台頂端的高頻揚聲器中爆鳴,所有專員必須尋找遮蔽物,以保證自身安全。紅黃兩色的轉燈狂閃,唐廣君默默退到船長室的牆角,不吵也不鬨,所有技術員在椅子上係好安全帶。控製麵板上的指令都在亂碼,整個係統進入最深層級的激活狀態,不再需要人為再去操作,甚至也無人能夠乾涉係統運行。
這就是為什麼二十四響禮炮沒有經曆過激活測試的原因,它一旦進入了發射的最後階段就不可逆轉,箭從搭在弦上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要發射出去!
粗如人軀的彈體從冷卻液中脫離,二十四枚元素湮滅導彈全部進入發射管道,金屬扣紛紛彈開,艙門伴隨著高壓氣體噴出而開啟。導彈的定位係統自動鎖定,抬升炮口瞄準向貝希摩斯。
5——4——3……
貝希摩斯還在追獵著快艇,浪濤如山,天穹烏雲翻滾。而此刻的發射艙內,死寂。
2……
1。
世間第一次有人觀察到元素的存在時,他們驚呼其偉大與美妙,簡直讓天地也黯然失色。這股對美的追求讓人們開始鑽研元素,對奧術進行解讀,最後煉金術應運而生。
二十四響禮炮就是為了致敬煉金術的誕生而存在的,讓最絢爛的元素發出湮滅之美——
為偉大事物的誕生,獻上禮炮!
二十四枚元素湮滅導彈在布魯威爾號的一側發射出去,宛如天火騰空,帶走所有的聲音、色彩、感知,黑洞般抽離。但抽離完過後並不是一片漆黑,而是空蕩的虛無,無色的天與海是那樣的美,那樣的寂靜,所謂的滅世盛景也不過如此吧?
天火餘壓衝洗著布魯威爾號,那一側的船舷都在崩解,二十四響禮炮本身是陸基發射,裝載到海上,艦船根本無法承受。一瞬間鋼板迸裂,鉚釘爆飛,鋼鐵合金就像撕碎的紙片一樣脫離主骨架,不對稱的衝力把整艘船誇張地掀傾。
公司選用了布魯威爾號這艘老船,也是注定要將它舍棄掉的。
二十四枚元素湮滅導彈從雷雲中飄落,分彆落上貝希摩斯不同的身體部位,世界靜止了半秒,沒有爆炸沒有火光,沒有硝煙滾滾。
人類的肉眼已經無法觀測到這一幕了。世界的本質是由元素所構造,生物也不例外,人們隻能看到元素存在時的絢爛卻不能見證它的湮滅。它湮滅時更像是打開了一扇通向“虛無”的門,二十四扇圓球狀的空門降臨在貝希摩斯的身軀,引力消失,現實撕裂。
貝希摩斯憤怒的咆哮聲也被吞沒,它那曾如神隻般不動如山的軀體,岩殼、鱗片、血肉、骨骼,統統在元素湮滅的狂潮中消融,汽化成遊離態的微粒。
第0秒,二十四響禮炮,禮畢。
雷雨漸息,月亮從烏雲的縫隙中灑下華光,血肉和碎骨被潮水推到沙灘上,泛著盈盈微光。
阿爾伯特氣喘籲籲地扒上甲板,滿身滴水的樣子好不狼狽,他找了個能靠的地方坐下,口袋裡的那盒劣質煙浸了海水怎麼也點不著,心愛的都彭打火機倒是沒受多大影響。
試了好幾遍就不想白費力氣了,他仰頭望著天,忽然意識到大雨過後往往會是一個絕佳的好天氣,真適合賞月。
為了抵禦二十四響禮炮的餘波,他幾乎以最大功率無底線地催動了阻斷。十秒,這十秒他損失了1500毫升的鮮血,即將麵臨失血性休克,頭昏得真想一覺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