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邁城郊臨時設立的指揮部外,這位曾經趾高氣揚的第14裝甲旅旅長,此刻正佝僂著背,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
他往日精心保養的軍裝上沾滿了泥濘和深褐色的乾涸血跡,臉上、手臂上纏著刺眼的繃帶,隻露出一雙布滿血絲、卻黯淡無光的眼睛。
他不再像一把鋒芒畢露的長矛,倒像是一隻被拔光了羽毛的鬥敗公雞。
楊新的目光掃過錢富身後,心也隨之一沉,聚集在那裡的十幾個第14裝甲旅的軍官,無一不是傷痕累累。
有的拄著簡易的拐杖,有的吊著手臂,更多的人身上都如同旅長一樣,裹著或多或少的繃帶,那白色在綠色的軍服間格外紮眼,無聲地訴說著昨夜那場遭遇戰的慘烈。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血汙和失敗的頹喪氣息。
楊新張了張嘴,看著老友這副模樣,預先想好的斥責、質詢,甚至是安撫的話語,竟全都哽在喉頭,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隻能用力抿了抿乾裂的嘴唇。
“老楊!”錢富艱難地抬起頭,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你…你得給兄弟一句實話,這次,司令…是不是動殺心了?”
他的眼神裡混雜著恐懼、愧悔和一種近乎絕望的懇求。
“我知道我罪責難逃!該槍斃我都認!是我糊塗,是我輕敵冒進,一頭紮進了鬼子的口袋裡……可我手下這些弟兄們,他們是無辜的!他們是被我害的!”
“我是軍事主官,天大的責任,都該我扛!隻求你幫我在司令麵前說說,彆撤了十四旅的番號,給他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楊新心中微微一震。
這錢富,仗著自己是錢軍長的堂弟,以往眼睛都長在頭頂上,何曾對誰如此低聲下氣過?
本以為打了這樣一場難以收拾的敗仗,他十有八九要推卸責任,要麼指責友軍支援不力,要麼抱怨情報失準,甚至怪罪暹羅向導有問題。
可萬萬沒想到,在這生死關頭,這個素來驕橫的軍官,竟顯出了一絲難得的漢子氣概,將所有的罪責,死死地往自己身上攬。
楊新心裡忍不住暗暗歎了一句:“還算是條漢子。”
當然,他也清楚,無論錢富如何攬責,作為一支主力裝甲旅的指揮中樞出現如此嚴重的誤判,這主責,確確實實跑不掉。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就在不遠處指揮帳篷的陰影裡,安靜地站著三名軍容整齊卻麵無表情的軍官。
他們臂章上的特殊徽記表明了身份——調查局軍法處二局。
為首的名叫葛懷,鷹隼般的目光緊鎖著錢富的背影。
他們奉命而來,調查十四旅在清邁城西遭遇伏擊損失慘重的具體原因,並對主要責任人采取措施。
葛懷少校聽著錢富對楊新說的話,那攬責的態度和流露出的對部下的關切,讓幾個軍法處成員冷酷的表情稍稍鬆動了一絲。
至少這個旅長,沒有完全推諉。
待錢富垂著頭,聲音嘶啞地向楊新簡單交代完旅裡殘存的裝備情況和編製人員,每一個數字報出都讓他臉色更灰白一分。
葛懷少校終於邁著標準的軍人步伐走上前,他身後兩名麵無表情的上尉如影隨形。
“啪!”一個標準的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