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一聲帶著急促喘息和強行壓製的顫抖的報告聲，如同刺破凝滯空氣的鋼針，驟然炸響在死寂的司令部裡。
此前，寺內壽一陸軍大將和今村均陸軍大將的激烈爭吵已經持續了半個多小時，每一句充滿火藥味的言語都像是無形的重錘，砸得在場的所有參謀、副官、文書們噤若寒蟬。
司令部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壓抑得讓人窒息，時間流淌的聲音清晰可聞，隻剩下窗外聒噪的蟬鳴徒勞地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這名捧著電文急匆匆闖進來的上尉通訊參謀，剛踏進指揮室便感受到了那令人心悸的、幾乎實質化的低氣壓。
他臉上的急切瞬間凝固，腳步不由自主地頓住，眼神飛快地在盛怒未消的寺內大將和麵色鐵青的今村中將之間掃過，一絲惶恐爬上眉梢。
他喉嚨發緊，冷汗幾乎瞬間從額角滲出——送這份電報無異於在即將噴發的火山口上澆油！但隻是一兩秒的掙紮，強烈的職責感和電文上那“最緊急”標記壓過了怯懦。他咬緊牙關，決定硬著頭皮往前闖。
“混蛋！磨蹭什麼？！還不快呈上來！”正在氣頭上的寺內壽一猛地轉身，本就因激憤而漲紅的臉上怒意更甚，這道咆哮如同驚雷，瞬間將所有的壓抑點燃。
他需要一個宣泄口，而這個“不識相”撞進來的參謀正好成了目標。
“嗨！嗨咿！”通訊參謀像觸電般立正，九十度深鞠躬，不敢有一絲遲疑，雙手顫抖著將電文遞向寺內。
寺內壽一近乎粗暴地一把將電文奪過，眼神帶著煩躁和不耐掃向紙麵。
然而，僅僅過了十幾秒鐘，這位南方軍總司令臉上的顏色便開始了一場無聲卻驚心動魄的驟變。
繼而又因強烈的恥辱和恐懼彌漫上一層死灰般的暗沉，最終，所有的血色都湧向了他的脖頸和額頭，彙聚成一種極其難看的、如同紫脹豬肝般的醬紫色！
“八嘎呀路！畜生！廢物！統統都該去死！通通應該立刻切腹謝罪！向天皇陛下謝罪！！”寺內壽一徹底爆發了。
他並非僅僅是因為前線失利而憤怒，更因為這份報告無情地將他剛剛還在堅持的戰略徹底碾碎。
巨大的挫敗感和對自己判斷失誤的羞憤交織在一起，瞬間衝垮了他的理智堤壩。
他瘋狂地咆哮著，雙目赤紅，將那承載著噩耗的電報紙片在手中狠狠揉搓、撕扯，碎紙屑如同絕望的雪花般紛紛揚揚散落一地。
緊接著，他像一個輸光了賭本的狂徒，猛然轉身，咆哮著將身後巨大沙盤上標示著帝國軍隊勢如破竹般前進的紅色小旗、代表山川地勢的模型統統掃落！
精心布置的戰術沙盤瞬間一片狼藉，如同他此刻崩潰的心境。
今村均大將緊鎖的眉頭幾乎要擰成一個結。他心知肚明，能讓一貫講究威嚴的總司令官在眾目睽睽之下如此失態暴怒的電報，內容絕對可怕至極。
他強行壓下心中的震動，直接轉向那個被總司令狂暴氣場嚇得幾乎縮成一團、正戰戰兢兢準備撿拾地上紙屑的通訊參謀，語氣嚴峻得如同結冰：
“山下奉文將軍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立刻彙報電文內容！”
通訊參謀被點名，身體猛地一顫，立刻再次挺直腰板立正，聲音因極度的緊張而乾澀發飄。
“報告……報告將軍閣下！山下將軍急電稱，他們在班貝遭遇……遭遇支軍主力部隊的進攻，並有……並有至少一個主力戰車師團坦克師團）的裝甲集群！”
參謀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聲音清晰一些：“此刻，第一師團與剛剛撤下休整的近衛師團被迫倉促應戰，正與支那軍陷入極其激烈的血戰！”
“但戰況……戰況異常艱難！山下將軍判斷，我軍在班貝……恐難以持久支撐！”
參謀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絕望：“山下將軍……強烈建議！總司令官閣下必須……必須立刻下令主力部隊向南轉進！”
“他警告，一旦班貝失守，支那軍突破防線，繼續沿鐵路線發動鉗形攻勢，那麼……那麼目前集結在清邁一帶的我南方軍主力軍團……將被徹底合圍！”
“這是山下將軍……最後的諫言！”說完，他猛地低下頭，汗水順著鬢角滑落，仿佛已經預見了接下來更猛烈的風暴。
死寂再次籠罩了司令部。參謀的彙報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寺內壽一的瘋狂發泄被一種深寒的恐懼所取代，他瞪著血紅的雙眼，僵硬地站在原地。
今村均則仿佛瞬間蒼老了幾分，他閉上眼，沉重地搖了搖頭。
“司令官閣下！”今村均猛地睜開眼，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決絕，“現在已經不是追悔的時候！”
“必須立刻做出決斷！班貝若失，清邁外圍的主力就如同被巨蟒纏住的獵物！屆時，帝國在南方戰場多年積攢的精華力量將……萬劫不複！”
“萬劫不複”四個字，他咬得極重，如同喪鐘般敲在每個人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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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寺內壽一仿佛沒有聽見今村均的警告。那份撕碎的電報似乎觸及了他另一個更深的猜忌和恐懼。
今村均之前的話如同一道電光，猛然照亮了他心中一直盤旋卻不敢深究的疑雲：
“寺內司令官，”今村均看著司令官的反應，又補充道，語氣異常沉重，“您有沒有發覺……這場會戰從一開始就顯得……異常詭異？”
“我們看似掌握著主動，每一步都在計劃之中，情報也源源不斷……可為什麼戰局偏偏就……打得如此窩火，如此被動？！”
他死死盯著寺內壽一的眼睛：“仿佛我們的每一個動作，每一份指令……都暴露在一雙無形的眼睛之下！”
“支那人就像……就像支那人破解了我們的電報，或者……”今村均沒有明說，但那暗示再明顯不過——有內鬼！而且級彆不低！
“啊——！”今村均的話語如同尖錐，狠狠刺穿了寺內壽一最後的理智防線。那張豬肝色的臉陡然扭曲，五官移位，猙獰得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
“混蛋！無恥的叛徒！”他再次發出野獸般的咆哮，一拳狠狠砸在鋪著軍用地圖的桌麵上，震得茶杯叮當作響。
“讓我查出這個下賤的蠹蟲是誰……我要親手把他碎屍萬段！把他的骨頭一寸寸碾成粉末！用他的血祭奠死難的帝國勇士！”
那從牙縫裡擠出的、充滿刻骨仇恨的詛咒，讓整個司令部如同墜入了冰窖，連窗外的蟬鳴似乎都凍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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