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的初秋本應彌漫著鮮花散儘後的餘溫，此刻卻被放射性塵埃與焦糊氣味徹底籠罩。
千代田區的輪廓早已在核爆的強光中蕩然無存，曾經象征帝國威嚴的宮牆化作斷壁殘垣，鋼筋扭曲如枯枝，瓦礫堆中偶爾閃過的金屬反光，是這座城市僅存的“亮色”。
裕仁站在臨時搭建的防護隔離帶外，隔著厚重的防輻射麵罩，凝視著那片曾經屬於他的“神聖之地”，指尖在冰冷的麵罩上劃出無聲的裂痕。
醫療中心的隔離病房內，消毒水的氣味與放射性物質的詭異甜腥味交織成令人窒息的氣息。
皇後香淳與次女久宮佑子內親王躺在相鄰的病床上，身上蓋著的白色床單早已被滲出的體液染成斑駁的褐色。
玻璃窗上凝結著細密的水珠，模糊了裕仁的視線，卻擋不住病房內傳來的壓抑呻吟。
“父皇！父皇救救我！”久宮佑子內親王的哭喊像淬了毒的針，刺破隔離病房的寂靜，也刺穿了裕仁強裝的鎮定。
小女孩原本烏黑的發絲大片脫落，露出紅腫潰爛的頭皮，脖頸與手臂上布滿核桃大小的水皰，有些已經破裂，露出底下鮮紅的血肉。
她掙紮著想要扯掉身上的束縛帶，卻在牽動傷口時發出更淒厲的哭喊：“姐姐他們都死了！哥哥也不見了！父皇我好疼啊！”
裕仁的手掌死死按在防輻射玻璃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看見小女兒眼中的恐懼與絕望，那曾在櫻花樹下向他撒嬌的臉龐，如今隻剩下被核輻射侵蝕的猙獰。
記憶中明仁皇太子沉穩的笑臉、正仁親王調皮的鬼臉，還有那些尚未成年的孩子們的歡聲笑語，此刻都化作玻璃上的水霧，被他的淚水衝刷成蜿蜒的溪流。
“會好的……一定會好的……”他的呢喃輕得像歎息，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醫生們的腳步聲在走廊裡格外沉重，當大劑量鎮定劑注入佑子體內，小女孩的掙紮漸漸平息，唯有那雙圓睜的眼睛依舊死死盯著窗外的父親，仿佛要將這最後的影像刻進靈魂。
香淳皇後艱難地側過身，儘管嘴角的水皰已經潰爛，她仍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對著窗外的裕仁緩緩頷首——這是皇室最後的體麵，在劇痛與絕望中，依然維持著帝國的尊嚴。
裕仁再也無法麵對這樣的場景，他收回按在玻璃隔板上麵的雙手，兩個拳頭握得咯咯直響。
身後時候的醫生與軍政高管，全部是噤若寒蟬，沒有一個人敢抬頭看向這個一直沉默寡言的“神”。
裕仁猛地轉身，胸腔裡翻騰的悲慟瞬間化作冰冷的怒火。
身後的軍政高官與醫護人員齊刷刷低下頭，皮鞋與地麵摩擦的輕響是此刻唯一的聲響。
東京帝國醫院的院長顫抖著遞上診斷報告，紙張邊緣因被汗水浸透而微微發皺：“陛下，皇後與公主體內的輻射劑量已遠超致死閾值……後續的皮膚潰爛、器官衰竭將無法逆轉……”
“失蹤的皇室成員呢？”裕仁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指尖劃過侍從官遞來的名單，上麵明仁、正仁等名字旁都標注著“下落不明”。
負責衛戍的土肥原賢二低聲回應：“核爆中心半徑三公裡內已無完整建築，搜救隊……未發現任何遺骸。”
“未發現遺骸”——這五個字像重錘砸在裕仁心頭。
他清楚這意味著什麼，那些鮮活的生命早已在高溫中氣化，連向祖先供奉骨灰的機會都未曾留下。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家族合影時，孩子們圍繞在他身邊的熱鬨場景，如今卻隻剩兩個在死亡邊緣掙紮的親人，和一長串冰冷的名字。
裕仁在東京灣的武藏號戰列艦上召開了禦前會議，與會的都是在這一次核爆炸後幸存下來的軍政高級官員。
“首相與陸軍部長的情況如何？”
裕仁翻開另一份文件，目光掃過那些熟悉的名字：島田繁太郎、古賀峰一、阿南惟幾……三十餘名帝國重臣，如今半數名字被紅筆圈注，標注著“殉職”或“重傷不治”。
土肥原賢二的聲音帶著哭腔：“小磯首相傷勢過重，恐怕……杉山大將在轉移時意外受傷，腦袋遭到了重擊，現在仍在昏迷，不過醫生交代性命暫時無憂，其他官員……”
看著麵前這份幾乎讓他泣血的名單，裕仁越看越憤怒，最後還是壓抑不住。
“可惡的支那人！”一聲壓抑的怒吼從裕仁喉嚨裡迸發出來，他將文件狠狠攥在手中，紙張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走廊裡格外刺耳。
“朕的子女！朕的忠臣！朕的帝國！”仇恨如毒藤般瞬間纏繞住他的心臟，將所有的理智與猶豫勒得粉碎。
就在這時，一個尖銳的聲音劃破沉默：“陛下！必須嚴懲支那！帝國絕不能屈服！”
東條英機從人群中站起來，儘管臉上還帶著擦傷，眼神卻依舊狂熱。
這個不久前被趕下台的前首相，此刻正用最激烈的言辭點燃裕仁心中的怒火。
“我們還有百萬陸軍！還有聯合艦隊！隻要陛下一聲令下，大和民族必將血戰到底！”
裕仁看著眼前這個主戰派乾將，曾經的厭惡此刻竟化作一絲慰藉。
他想起病床上女兒絕望的眼神，想起那些化為灰燼的親人，想起這片焦土上的哀嚎。
“東條君，”他緩緩開口，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帝國需要你，朕任命你組建新內閣，朕要讓支那人付出代價！要讓天照大神見證，大和民族永不滅亡！”
東條英機猛地跪地叩首，額頭撞擊地麵的聲響在空曠的走廊裡回蕩。
周圍的軍政官員紛紛附和，呐喊聲中充滿了複仇的狂熱。
可裕仁心中隻有一幅隔離病房的玻璃窗後，香淳皇後緩緩閉上了眼睛，眼角滑落的淚水，在布滿水皰的臉頰上劃出一道淒美的痕跡的畫麵。
焦土之上，仇恨的種子正在萌發，裕仁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那裡曾有太陽旗驕傲飄揚，如今隻剩下放射性塵埃在無聲飄落。
他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鮮血與淚水一同滴落——在這場以帝國為名的瘋狂賭局中，他早已輸掉了所有，隻剩下孤注一擲的複仇之火，在廢墟之上熊熊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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