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天策將軍府的書房內燈火通明,與外間的寂靜形成鮮明對比。
這裡不似尋常宴客廳堂,反而更像一處私密的內室,紅木圓桌上已擺好了精致的菜肴,酒香醇厚,正是呂連傑自釀的桂花釀。
呂連傑坐在主位,李長風攜梅蕊坐在客位,對麵則是呂清陽與呂清月兄妹。
氣氛有些微妙,呂清月自下午從宮中回來便一直沉默,此刻更是低垂著眼,刻意避開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李長風的。
呂清陽雖不知宮中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敏銳地察覺到父親和妹妹對這位乾國特使的態度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心中滿是疑惑。
酒過一巡,呂連傑放下酒杯,目光掃過在場幾人,最後落在李長風身上,語氣帶著一種鄭重的意味:“此處沒有外人,長風,有些事,可以敞開了說。”
李長風會意,他知道呂連傑指的是什麼。他微微一笑,神色坦然,目光平靜地掠過呂清陽和身旁的梅蕊,最終定格在呂連傑臉上。
“呂將軍說的是。既然令嬡與將軍都已知曉,再瞞著呂大哥和梅姐姐,反倒顯得生分了。”
他頓了頓,聲音清晰而平穩,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我的生母,是二十多年前乾國的宰相之女,段書琴。而我的生父,”
他略一停頓,迎上呂清陽和梅蕊瞬間聚焦過來的目光。
“便是當今楚國皇帝,南山玉。”
“哐當!”一聲脆響,是梅蕊手中的銀筷失手跌落在骨瓷碟盤上的聲音。
她整個人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驚雷劈中,猛地僵住,一雙總是沉靜如水的眸子此刻瞪得極大,裡麵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血液仿佛在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乾乾淨淨,讓她臉頰血色儘失,隻剩下一片蒼白。
公子……是楚國皇子?
這個念頭像野火般在她腦中瘋狂燃燒,幾乎要將她所有的理智燒成灰燼。
她跟隨李長風時日不短,知曉他身世坎坷,與段家有關,也隱約猜到可能與楚國有牽連,但她萬萬沒想到,這牽連竟是如此直接、如此駭人!
竟然是楚國皇帝流落在外的血脈!
她想起李長風平日裡看似隨性不羈,實則心思深沉、步步為營;
想起他麵對強敵時的從容不迫,那份氣度原來並非無根之木;
更想起臨行前,公主殿下那雙含淚叮囑、萬千情絲係於他一身的眼眸……
如果公子是楚國皇子,那公主怎麼辦?
乾國怎麼辦?
公子他……還會回去嗎?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茫然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梅蕊。
她隻覺得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她下意識地看向李長風,想從他臉上找到一絲玩笑或者不確定的痕跡,但沒有。
他的眼神平靜,甚至帶著一絲釋然,顯然早已接受了這個事實。
梅蕊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發現喉嚨乾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無力地靠在椅背上,手指微微顫抖著,努力消化著這個足以顛覆她所有認知的消息。
相較於梅蕊內心的驚濤駭浪,呂清陽的震驚則更直接地表現在臉上。
他虎目圓睜,看看李長風,又看看一臉肅然的父親,最後目光落在臉色複雜、默認此事的妹妹身上,好半晌,才猛地吸了一口氣,霍然起身。
他繞過桌子,走到李長風麵前,對著李長風便是鄭重一揖,語氣帶著懊悔和前所未有的恭敬:“清陽……清陽有眼無珠!先前在官道上多有冒犯,竟不知是……是殿下當麵!清陽魯莽,還請殿下重重治罪!”
他之前隻當李長風是有些本事的乾國特使,雖然後來知其修為高深,但也未曾多想,此刻知曉對方竟是流落民間的皇子,想起自己曾帶兵圍堵,心中頓時後怕不已,冷汗涔涔。
李長風伸手虛扶,語氣平和:“呂大哥不必如此,不知者不怪。當時情景,你我立場不同,你護妹心切,何罪之有?快請起,今日隻論私誼,不論國禮尊卑。”
他這番話說得誠懇,讓呂清陽心中稍安,更是對這位“殿下”的氣度心生敬佩。
依言回到座位,但態度已截然不同。
呂連傑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微微頷首,對李長風處理此事的方式頗為滿意。
他親自為李長風斟滿酒,話鋒一轉,回到了正題:“長風,既然身份已明,有些話,老夫便直說了。
你此次前來,是為乾國斡旋,但你可知道,如今我大楚朝堂之上,主戰之聲,已占十之八九?”
李長風目光微凝,放下酒杯:“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