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長的笑意在他說話間逐漸淡去,夕陽透過窗欞打他臉上,蒼老的皺紋條條分明,他沒有回答蘇暮雨的問題,隻是起身走到了窗邊去看那一對黃鸝。
“人的一生總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要守著,無關乎利益,也無關乎性命。”
“我知道你很想弄清楚慕長老真正的死因、你想解開蘇靈鑒的心結。”
他閉了閉眼,還是沒有正麵回答,“這件事背後牽扯的根由錯綜複雜,等九霄城的事情了結,我會把一切都告訴她的。”
暮光中,大家長的神情忽然又變得模糊起來,他身上露出的疲態又完全收斂了,依舊是那個古井無波的大家長,說出的話語意味深長,“隻是暮雨啊,你是否初心不變,依舊當自己是暗河的傀?”
蘇暮雨順著窗外看到了站在屋簷上戍守的巳蛇和辰龍,儘管心中的疑雲越積越深,他還是恢複了淡然的神色,垂首行禮道:“蘇暮雨從未忘記過傀的職責,定會誓死保護大家長。”
大家長將他扶起,神色平和如普通長輩:“暮雨,我選你做傀,正是因為知道你與暗河其他人所思所想皆不相同。你想帶領你所有重視的人去往家園,過遠離殺戮的日子,可是想要完成這目的卻又不得不在一次次殺戮中活下來,真是矛盾的人生呐。”大家長感慨的語氣變成了欣賞,“可正是在這樣一次次深刻的矛盾中,你的劍術也磨礪得越來越強!”
他拔出眠龍劍指向蘇暮雨,沉聲道:“冠姓之禮,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從此之後,你我皆是血親,三姓同宗,生生世世都為家人。”淩厲的劍光映在蘇暮雨眼中,他直接念了出來。
大家長卻似疲憊複湧,低頭看著那把劍道:“雖是血誓,卻也終究抵不過權利和利益。”
蘇暮雨垂眸。暗河中,確實沒有一人真正認同過這句話。
大家長讓蘇暮雨從三家中選出一個人傳劍。蘇暮雨思索過後說出了蘇家家主蘇燼灰。
雖然聽見過蘇靈鑒說想要眠龍劍,但蘇暮雨清楚她的性子,也明白當下的情況,蘇靈鑒不適合執掌眠龍劍。
“你想在傳劍的同時,以眠龍劍為籌碼,換出蘇昌河?”雖是問句,大家長的聲音卻透著篤定。
蘇昌河被監禁後,已經找了人傳話給蘇暮雨,勸他趕緊離開九霄城、遠離渾水,並在不經意間透露出自己被蘇家家主奪權軟禁的消息。
蘇暮雨坦然道:“三家家主的性子,大家長比我更清楚明白。至於昌河,就算沒有眠龍劍,我也一樣會去救他。”
“很好,帶上眠龍劍去找蘇燼灰,就說大家長之位傳給他了。可你需答應我一件事……”大家長把劍緩緩放回劍鞘中。
“請說。”蘇暮雨道。
大家長雙手捧出那把代表權利和榮耀的寶劍,對他語重心長道:“若最終彆無選擇,請握住眠龍劍,繼大家長之位。”
蘇暮雨亦雙手屈身接過寶劍,心中恍若柳絮綴滿。
大家長拍著他的肩膀,麵帶微笑道:“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有選擇。若連蘇暮雨都彆無選擇了,那暗河的末日也將來臨了吧……”
蘇暮雨背著眠龍劍走出了蛛巢,他這一路注定不會平靜。大家長捧著一些穀子,坐在一把木椅上,此刻的他仿佛一位悠閒的田舍老翁,喂著籠子裡的黃鸝鳥,忽然刮起一陣冷風,天色陰了下來,鳥兒不安地叫了起來。
大家長輕歎一聲,指尖撫了撫黃鸝鳥的腦袋,“欠了彆人的,終究要還啊。”
喜聞街
今年九霄城的天氣委實怪哉!雖臨近清明,但這裡的雨水往年並不算多,本該是消寒還暖、豔陽高照的時節,近些日子空中總是纏綿著一股陰濕之氣,雨水淅瀝不斷,這下到了傍晚,烏雲又隨一陣風卷來,將天壓得密不透風,讓人想喘口氣都難。
街上的行人三三兩兩,愁眉苦臉的往天上一看,便連忙加緊步伐回家去,一時不察,竟差點撞上人。定神一看,是一位麵容極俊秀的公子,眉清目斂,對他微微頷首便平靜地錯過身去,
行人看過去,目光便落在那公子身後背著的一把紅傘上,微微瞠目。
好俊的一把傘啊!在如此陰暗的天色下還亮的紮眼!紅彤彤的,像是流動的焰火一般,看著心裡就亮堂,像他日夜祈禱的晴天大太陽!還不等他再多看幾眼,就有雨水砸在他腦兒門上,連忙攏著扁擔往家的方向走去。
自然沒有看到在他轉頭的檔口,就有幾個鬼影紛紛從屋簷上跳了下來,擋在了那位公子身前。
自蘇暮雨的身影走出蛛巢,便有探子紛紛趕往三家,言明傀大人帶著眠龍劍,往蘇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