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光著腳,挽著褲角的薑遠也已是滿身泥水,身上絲綢製成的衣物上泥跡斑斑,若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哪個農家的孩子。
一眾民夫對這個公子哥也很是敬佩,他們還從沒有見過哪個富家公子,會像眼前這個公子這般親力親為。
親手挖泥,親手搬石頭,說話和氣又好聽,沒有一點公子哥的姿態,一邊乾活,還一邊和他們家長裡短的閒聊。
這位公子看到年齡大的民夫累了,還會讓去休息一會。
聽說這公子是揭了祈水榜來幫助興州百姓取水的,更是感激。
雖然,他們也不知道這個小小的水壩有什麼卵用。
“其出身貴胄,而能安於苦辛,且與庶眾相得,此子日後必有大為。”神棍老道站在河岸上,看著河床底下的薑遠,撫著他那沒幾根的山羊胡須喃喃自語。
此時已至午時,日懸於天中,薑遠讓嚴景行趕緊回去將那些早已準備好的物件送來河邊,趁著時間還算充裕,趕緊弄完收工。
嚴景行看著河床底部的小水壩,雖麵露疑惑之色,終究沒有說什麼,依言折返城內,去取昨夜趕造的鐵管與牛筋等物。
嚴景行回去了,老道也找了個陰涼的地方躺著歇氣,薑遠則和一群民夫坐在河床底部太陽曬不到的地方等著。
“公子。”一個老漢從懷裡掏出個包裹,是用手帕包著的粟米團子。他小心翼翼地打開手帕包裹,把粟米團子分成了兩半,向薑遠遞了一半過來。
“公子,這是俺老漢的婆娘給俺做的午飯,公子若是不嫌棄,不妨吃上一些。”
薑遠本想拒絕,但見老漢已將半個粟米團子遞到了麵前,便伸手接了,謝道:“多謝大叔,長者賜不敢辭,正好我也有些餓了。”
“公子客氣了,公子乃尊貴之身,俺老漢可當不得長者。”老漢見薑遠接了他的粟米團子,又聽薑遠說話禮貌客氣順耳,愈發的開心起來。
“這興州不也是以種植麥子為主嗎?”薑遠看著手中的粟米團子不解的問道:“為何你們都是吃這種粗糧呢?”
老漢歎了口氣,道:“咱們這興州也算是關中的富庶之地,自然也是以種麥和黍為主。隻是…”
“隻是什麼?”薑遠見老漢欲言又止,追問道。
“公子有所不知。”
老漢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往年雨水好的年景,收了冬麥後,交了稅租,自家還能餘下一些糧,摻合著野菜、粟米和黍等粗糧倒也過得下去,至於那白麵製成的吃食隻有逢年過節才舍得吃上一回。”
薑遠點點頭:“原來如此。”
老漢看了一眼薑遠,又道:“從年冬開始,雨水漸少,冬麥的收成隻有往年的七成,交了官府賦稅,已難有餘糧存下。又隻盼得粟米的收成會好些,如今又趕上這大旱,怕是以後連這粟米都吃不上了。”
“是啊,再過一段時間若再不下雨,怕是連野菜都沒得挖了。”旁邊另一個民夫也說道。
“倘若今年這一季粟米被旱死,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去逃難,又會有多少人餓死。”老漢滿臉憂色的說道。
說到這大旱,氣氛陡然沉悶了起來,民夫們也沒了閒情再聊下去,各自靠在一邊休息。
粗製的粟米做成的團子其實是有些剌嗓子的,薑遠沒吃兩口就被嗆著了,他甚至懷疑這東西是人吃的?
薑遠無法想象這些民夫,或者說整個大周的底層百姓平日裡都是吃的這種飯食。
就這種食物還不是量大管飽隨便吃,還得搭配野菜,若在災荒年月連這種食物都沒有,隻得割樹皮。
薑遠細細咀嚼著嘴裡的粟米飯,心裡百味參雜,他似乎也更能理解他爹薑守業,為何要頂著一個軟骨頭的罵名,也要先讓百姓吃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