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遠看著樊解元遠去的背影,又往嘴裡扒了一口飯,飯有點涼了,更喇嗓子了,實是難咽。
但這飯已經打了,倒掉自是不能倒的。
利哥兒也防備著薑遠,想倒他碗裡更是不可能。
薑遠抬頭看了一眼,就見得那柴姓大漢捧著大碗使勁的舔,顯然沒有吃飽。
薑遠端著碗靠了過去:“兄弟,沒吃飽?”
那柴姓漢子聽得聲音抬頭一看,這才看清是薑遠,連忙站起身來要行禮。
薑遠按住柴姓漢子:“吃飯時間,行禮就不用了!我看你這體格,半碗粟米飯定是吃不飽的,本將軍胃口淺,這些與你。”
薑遠不待柴姓漢子回話,便將自己碗裡的粟米飯倒了過去。
柴姓漢子驚呆了,堂堂侯爺,豐邑大將軍,竟也與普通士卒一般穿著,還與士卒一起蹲角落裡吃飯。
現在見得自己吃不飽,還把碗裡的粟米飯倒給他。
如果不是柴姓漢子今早在校場見過薑遠,他此時都不敢信。
“將軍,小的哪能吃您的飯食,折煞小的了。”柴姓漢子慌忙擺手,說著又要將碗裡的飯倒回給薑遠。
薑遠連忙推了回去:“唉,不能讓兄弟們吃飽,是我們這些當將領的無能,再苦不能苦將士們。”
柴姓漢子忙道:“將軍切莫如此說。”
薑遠笑道:“再苦上幾天,等得朝廷的糧草到了,咱們就能吃飽了,你且先吃,咱們隨便聊聊,你貴姓?”
那柴姓漢子將碗放下,拱手道:“小的姓柴,名陽帆。”
薑遠讚道:“好名字,陽帆,不就是揚帆麼,你來水軍乾,沒來錯地方!”
柴陽帆聞言憨笑了一聲,又歎了口氣:“小的來從軍也是為了吃口飯,彆無他求。”
薑遠點點頭:“了解,吃飯第一嘛。你是哪的人?家中還有親人麼?”
柴陽帆聞言咧嘴一笑:“小的楚州人士,前幾年濟州河發大水,將田地房屋衝垮了,小的背著老母逃難到肅南。
後來老母在肅南壽終正寢,小的又無去處,正好聽說咱水軍大營招兵,小的自小熟悉水性,便來當了個大頭兵。”
薑遠拍拍柴陽帆的肩:“如此說來,你也是個可憐之人,以後就在軍中好好乾,將來出人頭地。”
柴陽帆卻又是一歎:“小的倒還好,雖然那年發大水衝垮了房屋田地,但至少楚州一帶受災不重,小的與老母也活了下來,這濟州當年就慘了,濟州縣令一家更可憐。”
薑遠聞言好奇心起,問道:“楚州在下遊,濟州在上遊,怎的濟州會比楚州慘?”
柴陽帆聽得薑遠這麼問,連忙起身朝楚州方向作了個揖後,這才道:“將軍有所不知,楚州乃是大縣,人口十數萬,而濟州是小縣,人口不過二萬。
當年那場暴雨下了十日夜,濟河河水暴漲,洪水所過之處人畜田地皆遭了殃。
幸得濟州縣令席穀祖舍小保大,為救楚州下遊十數萬百姓,在洪峰來時下令掘了濟河河堤,讓洪水泄入濟州才得保楚州,小的與老母以及無數鄉親才得以活命。”
薑遠摸了摸下巴,奇道:“現在濟州縣令是李錦書,那席縣令如此壯舉,高升了?”
柴陽帆聞言神色一黯:“若是席縣令高升了就好了,他救了楚州十數萬百姓,不但沒高升,還被貶為庶民,最終窮困病死,那棺材錢還是楚州百姓捐的。”
薑遠一愣:“為何?”
柴陽帆道:“席縣令舍小保大,掘了濟河河堤,濟州自然遭了殃,許多百姓被淹死,而後又發瘟疫死傷人數眾多,濟州百姓恨席縣令入骨。
濟州逃難的百姓一路往燕安,寫了萬民血淚書告狀,然後席縣令就被貶了。
被貶之後,濟州百姓衝進席縣令家中打砸,這才發現席縣令家一貧如洗,儘管如此,還是把席縣令打成重傷,自此一病不起,沒多久就去逝了。”
柴陽帆說著竟抹起淚來:“濟州百姓恨席縣令,我們也理解,但他畢竟救了楚州十數萬人的命。
我們楚州的百姓聽聞席縣令過世,湊了銀錢買了棺材趕到濟州來給席縣令送葬,為此還與濟州百姓發生了衝突。
沒辦法之下,楚州百姓將席縣令抬回楚州,這才得已安葬。
到現在,楚州百姓家中,還供著席縣令的牌位。”
薑遠聽得濟州與楚州還有這麼一段往事,也不由得感慨一聲:
“那席縣令也算是一條漢子了,明知道這麼乾會背上罵名,他還是乾了。當年他不這麼乾,濟州也一樣會受災,他卻不會有一點事。”
薑遠設身處地的想了想,如果他是當年的席穀祖,有沒有這份魄力實是難說。
舍棄濟州二萬百姓而救楚州十幾萬人,這種事可不是簡單的一句舍小保大那般簡單,當年那席縣令估計內心也是萬分疼痛的吧。
柴陽帆又朝楚州方向拱了拱手:“對濟州百姓來說,席縣令是一個昏官,但對楚州百姓來說,卻是再生父母,是個好官。
席縣令死後不久,其夫人也病死了,隻留下一個年僅十五歲的女兒與一個十歲的小丫環,後來也不知所蹤,唉…好人怎麼沒有好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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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遠也重重歎了口氣:“是好人還是壞人,是功績還是罵名自有後人評說,那席縣令定然會有好報的,說不定已托生到好人家了呢。”
柴陽帆聞言也咧嘴笑了,用力點頭:“承將軍吉言,席縣令定然能投個好胎。”
薑遠又拍了拍柴陽帆的肩:“你也是有情有義的漢子,現在還記得那席縣令的好。
你在這軍中也好好乾,想來那席縣令也定是希望,他舍出命去救下來的人,都能過得好。”
柴陽帆用力點頭:“嗯。”
一旁的利哥兒見薑遠與柴陽帆聊得起勁,還把粟米飯倒進了柴陽帆的碗裡,眼珠一轉也湊了過來。
利哥兒也將自己碗裡,那涼透了的飯往柴陽帆碗裡一倒,咧著嘴道:“柴大哥,我個子小,不需要這麼多飯,都給你。”
柴陽帆見得薑遠的小護衛也給他倒飯,慌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
“沒事,柴大哥身軀高大威猛,不吃飽哪行!”利哥兒不管三七二十九,將碗裡的飯一股腦倒在了柴陽帆的碗裡。
薑遠敲了一下利哥兒的腦袋,笑罵道:“小鬼頭!走了,回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