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遠道:“此物名為棉花,你有沒有把握將此物紡成紗?”
白發老頭聞言並未馬上說能,也沒說不能,而是拿著那團棉絮揉了揉,又反複拉扯一番,而後才道:
“這棉花韌性極佳,單從這一點上,就好過蘆花,也勝過羊毛,能紡紗與否還需試過才知,但想來問題不大。”
薑遠自是知道這棉花能紡紗的,但他也不會直斷的說可以,充分給予這老匠人自主判斷的權力,這是對技術人員的尊重。
薑遠一指那台單紗錠的傳統紡機:“老先生可用紡機一試。”
白胡子老頭連忙躬身:“侯爺萬勿稱小的先生,小老兒姓唐,您叫我老唐頭就可。”
另兩個老頭也連忙自報了名姓,一個姓朱,一個姓孫。
薑遠笑道:“達者為先,於紡紗織布而言,本侯一竅不通,你們是行家,稱你們一聲先生也無不可。”
薑遠和藹的態度,讓三個老頭的拘謹之態鬆弛不少,言談也自然了許多。
老唐頭調了調織機後,開始試著用棉花紡線,立即就發現用棉花紡紗要比羊毛更容易。
薑遠領著老朱頭與老孫頭,將十幾斤棉花攤在麻布之上,又將兩根弓弦相接,用竹子彎了個大弓,又尋了個大木錘來,開始彈棉花。
關於彈棉花這個活計,薑遠搜腸刮肚也隻有一點零星的記憶,隻得與兩個老匠人邊彈邊改進。
一時間屋內棉絮四散飛揚,薑遠的腦袋與眉毛頓時沾滿了白色的棉絮,就似一個少年老頭一般。
在一旁看熱鬨的上官沅芷見狀,連忙退了出來。
今早剛剛弄好的妝容與盤好的發髻,可彆給弄成了白發女。
似亂彈琴的咚咚聲從房間內傳出,惹得剛起床的小茹與黎秋梧聞聲而來,直以為誰沒事在學古箏,難聽得像鋸木頭。
二女見得上官沅芷站在門外,臉上還強忍著笑意,也伸了頭去看,見得屋內的幾人像白毛大猿猴,拿著把長弓跳來跳去的彈棉花,也不禁笑出聲來。
薑遠帶著三個工匠從早上忙至天黑,琢磨來琢磨去,總算彈出了合適的棉絮,再用紡出來的棉線按井字形分成縫製棉絮,大周第一張棉被便誕生了。
彆看薑遠彈得起勁,實則這床棉被全靠那三個老匠人,隻憑薑遠簡略的描述,不斷試製後才弄了出來。
若是讓薑遠自己弄,估計一個月都摸不著頭緒。
“侯爺,這棉花製成的被子,可比蘆花要強上千百倍啊。”
老唐頭用那雙長滿老繭的手,輕撫著新製成的棉被,激動不已。
大周的一般人家,過冬都是往被套裡填的蘆花柳絮,看似蓬鬆實則保暖性極差。
富人之家倒是用的羊毛、兔毛等物製被子,但價格極其昂貴,沒有普遍性。
但這棉花不同,因為薑遠告訴他們,這是從地裡種出來的,與種莊稼差不多,這意義就大不同了。
隻要地裡能種出來,而豐邑侯又肯將這棉花種子拿出來,這棉花遲早會走進千家萬戶。
這三個老頭織了一輩子的布,怎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薑遠也撫著被子笑了:“爾等將這彈棉花製棉被的工序記好,太遠不敢說,但燕安附近,過不得幾年應該都會有這東西。”
三個匠人一怔,驚聲道:“侯爺,這可是傳家之物,您是要…?”
薑遠笑道:“什麼傳家之物,富人蓋的大多是狐裘、羊裘,他們也不一定看得上這棉被,這東西當然得讓百姓們用。”
三個老匠人聞言,齊齊朝薑遠行大禮:“侯爺大義,小老兒等替天下窮苦百姓謝過侯爺。”
也不怪老唐頭等人激動,薑遠願意將棉花種子拿出來給百姓種,實是菩薩轉世,在嚴寒之冬,這棉花可救百姓無數。
彆看老唐頭等人以織布紡紗為生,與羊毛打了一輩子的交道,但家中的被子也是填的蘆花、柳絮等物,根本用不起羊毛被。
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這便是老唐頭這等底層之人的真實寫照了。
棉花還有許多,棉被也隻製出來一床,薑遠讓老唐頭等人先行回去,明日接著過來侍弄。
薑遠不僅要製棉被,還要紡些棉紗出來,然後送去沈有三的布坊,讓其織成布做成棉料衣衫。
當然,棉花攏共就那麼點,想給家中的每個人都弄一件棉料衣衫還不現實。
先給兒子小致知弄兩套貼身小衣卻是沒問題的,到得來年種出更多的棉花,那時家中之人就人人都有了。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侯府中四處都已點亮了燭火,薑遠忙碌了一天也覺疲累不已。
明天又是趙祈佑的登基大典,薑遠一家子都要早早的趕往燕安,今日定然要早點休息才行。
薑遠抱著棉被踏著積雪往後宅而行,雙手摻在柔軟軟的被子裡,薑遠隻覺這雪天也變得暖和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