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遠與沈有三抖了抖身上的灰塵,快步走至龍輦前行禮。
趙祈佑撩開車簾,露了個笑臉,看看跪在道路兩旁的民夫,又看看薑遠與沈有三:
“朕正要去鶴留灣,沒想到你二人恰在此處,這官道現在就開工了?朕以為你會在年後動工。”
薑遠躬身道:“回陛下,這官道早一天動工,便早一天完成,臣今日正好閒來無事,便與沈有三一起過來看看。”
趙祈佑一揮龍袖:“既然恰好遇上官道開工,朕也下來瞧瞧。”
話音一落,立即有金吾搬來一個登車榻置於龍輦之下,兩個太監輕扶著趙祈佑下得車來。
趙祈佑下得車來仔細一看,民夫穿著的廣告服引起了他的注意:
“沈有三,這些民夫身上穿著的衣衫,怎麼全寫著你沈記商行的字樣?”
沈有三誠惶誠恐的答道:“回陛下,有三看這些民夫頂著風雪乾活,實是於心不忍,便捐了些衣物、布鞋,也為修路出一分力,順便給我那商行做做廣告。”
趙祈佑聞言一愣,隨後大笑出聲,廣告這個詞他是知道的:“沈有三,你真乃經商奇才,雖然存了私心,倒也辦了實事,此事辦得不錯。”
沈有三得了趙祈佑的誇讚,擦了擦腦門的汗:“陛下過譽了。”
趙祈佑看著躬身彎腰,緊張不已的沈有三,突然生出一股黯然來。
他與薑遠、沈有三當初一起逛聞香樓,一起喝酒罵街,一起朝良家女子吹口哨,年少時是何等的快意。
後來,三人為了鹽業總司共同努力,有不同意見時,還會爭得麵紅脖子粗,歡喜時也會擊掌相慶。
如今再見沈有三,他卻已然不敢與自己對視了,態度既恭敬又謙卑。
即便是薑遠,也似乎與他疏遠了許多。
趙祈佑暗歎一聲,也許得到一些東西後,也要失去一些東西。
自己登了帝位,高坐廟堂之上,難道真的要成為孤家寡人麼。
趙祈佑想到此處,便也沒有了視察官道的興致,淡聲道:“時辰已不早,豐邑侯,咱們還是先去鶴留灣吧。”
薑遠與沈有三對視一眼,不明白趙祈佑為何突然失落起來。
“微臣這就陪同陛下前往。”
薑遠又作了個揖,趙祈佑更是失落,輕點了頭不發一言,轉身又回了龍輦,車簾一放便沒了聲息。
龍輦緩緩駛動起來,朝前而去。
“陛下似乎有些不高興?我剛才哪兒說錯了麼?”
沈有三心驚膽顫的看向薑遠,低聲問道。
薑遠安慰道:“沒有,你彆瞎想。陛下帶著百官去鶴留灣是有要事,你不宜同往,且先回去。”
沈有三還是有些不放心,但也無從去猜趙祈佑的心思,聽得薑遠這般說,也便拱了拱手,領著一眾護衛回城去了。
薑遠見得龍輦走得有些遠了,徑直上了自己的那輛破馬車,令三喜駕著朝龍輦追去。
龍輦與一眾車馬在豐邑侯府門前停下,薑遠快步至龍輦前請趙祈佑下車:“陛下,天氣寒冷,請入府飲杯熱茶。”
趙祈佑呼吸之間白霧翻騰,笑道:“朕匆匆而來,就不多耽擱時間了。
那日你曾言說,讓朕得空領了百官來你鶴留灣看看什麼是工業,今日正好,速速領路吧。”
薑遠早就知道趙祈佑是為何而來,當下也不遲疑:“那陛下請隨我來。”
鶴留灣的作坊很多,磚廠、水泥窯什麼的大家都很熟悉,也就沒必要去看。
香皂作坊、酒坊是日消品,這個看了沒多大意義,還會泄露了自己掙錢的法門。
玻璃窯也不能去,沈有三的鏡子還沒賣完,若是被百官們看見玻璃這東西是作坊燒出來的,還怎麼賺這些冤大頭的錢。
唯一能去看,且直接關乎軍國大事的作坊,那就隻有水壓作坊了。
至於火藥作坊,隻能單獨帶趙祈佑前去,其他人連說都不能說。
百官們也陸陸續續的從馬車上下來,薑遠掃了一眼眾人,就看見了一個大黑個子,還是個老熟人。
那黑個漢子與徐武等武將走在一起,見得薑遠的目光朝他看來,咧了個大嘴便笑。
薑遠暗罵一聲晦氣,樊解元這貨怎麼跑回來了?如果沒猜錯,樊解元突然從濟洲跑回來,定然又是來抓自己的壯丁的。
那明輪船還是一堆木頭,樊解元三天一封信,催薑遠前去濟洲造船,像催命一般。
起初薑遠還會回些推脫之言,後來連信都懶得回了。
船肯定是要造的,但總得有個輕重緩急,燕安這頭又是修路又是建工業園,哪件事不急。
薑遠也沒空上前與樊解元打招呼,領著趙祈佑便往壯元溪而行。
一行人經過一座煙囪冒著黑煙的屋子時,趙祈佑突然停下腳步,側頭問道:“豐邑侯,此處又是作什麼用的?還有護衛看守?”
趙祈佑說著便邁步往那屋子而去,薑遠心下一慌,這燒玻璃的地方能去看麼,連忙勸道:“陛下,此處是燒炭的地方,又臟又亂,還是彆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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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祈佑聽得薑遠這麼說,好奇心更重,燒個木炭而已,用得差派護衛守麼。
薑遠使勁眨著眼睛,趙祈佑便明白了,這裡邊定然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玩意,他若進去看,百官也會跟著進,豈不壞了薑遠的事。
趙祈佑也眨巴了一下眼睛:“原來如此,那便沒什麼好看的了。”
身後的百官卻是腹誹不已,木炭能值幾個錢,這都得派人守著,豐邑侯摟了那麼多錢,不知道是不是每天晚上都是睡錢堆裡守著。
薑遠領著趙祈佑一眾百官,緊走慢走順著壯無溪逆流而上,隻見得溪流儘頭有一個小水壩,水壩之下有一個巨型水車,與一座紅磚牆建成的屋子。
屋子裡麵傳出砰砰之聲,似有重物在錘打鐵塊一般。
趙祈佑看著那緩慢轉動的水車,疑聲問道:“豐邑侯,你彆告訴朕,這工業就是這水車吧。
若是如此,還不如去看紅磚廠呢。”
薑遠笑將屋子的門推開:“水車隻是其中一部分,陛下進去一觀便知。”
眾人進得工坊,隻見屋子正中有一個巨大的鐵樽子,與水車相連在一起,正不停的開合……
陰沉的天空終於放了晴,陽光從雲層中露出頭來,將覆蓋在山野與田間的白雪映照得刺眼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