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邑侯府的中堂中,薑遠翹著二郎腿,坐在太師椅上,手裡拿著一封信。
利哥兒與柴陽帆站在堂下,耷拉著腦袋不敢吭氣,時不時用餘光瞟向薑遠。
盤算著一會該怎麼跑,才不會被逮住。
薑遠一手拿著信紙,一手端了茶杯,吹吹熱氣嗞了一口茶,似笑非笑的看著二人:
“你哥倆乾得不錯嘛,又是打同窗,又是煮糧種,還吃上驢肉了,嘖嘖,不錯。”
利哥兒與柴陽帆噤若寒蟬,薑遠臉上的怪笑,滲人無比。
“說吧,說說你們當時的心理曆程。”
薑遠站起身來,圍著利哥兒與柴陽帆轉了一圈。
利哥兒抬了抬眼皮,咽了口唾沫:
“姐夫,事兒都做下了,也沒啥好說的。
咱們知道錯了,一會將我們吊起來打的時候,能不能下手輕點。”
柴陽帆憨聲道:“侯爺,咱們是實餓得抗不住了,但咱們犯了事,該打該罰,我們都認。”
薑遠嘿笑一聲:“你倆挺光棍的。”
利哥兒抬了頭:“姐夫,我與柴哥兒確是有錯,但活人又怎能讓尿憋死!
小河莊的百姓每天隻能喝米湯吊命,還要開耕種地。
他們連鋤頭都拿不動,又怎麼種得了地,我看著一個女子在我麵前沒了性命,我難受!”
薑遠停下腳步,定定的看著利哥兒:
“所以,這就是你們煮糧種的原因?”
“是!”
利哥兒與柴陽帆點頭應了,反正糧種煮了,驢也殺了,挨打也好,挨罵也罷,隻能受著了。
薑遠突然輕喝道:“那許洄不懂變通,你倆更甚!”
利哥兒聞言有些不服氣:“他要是聽我的,我們何至於煮糧種宰驢子。”
薑遠冷聲一聲:“許洄雖不太懂變通,但做法卻是沒大錯,你們乾出這等事來,卻是壞了自救的大局!”
利哥兒聽得這話,心中更是不服,大聲道:
“所謂的大局,那也得人活著才有,人若沒了,哪來的大局!”
薑遠一怔,他倒是沒想到利哥兒會這麼說。
薑遠看著利哥兒沉吟片刻,突然抬起手來。
利哥兒嚇了一大跳,連忙縮了脖子,剛才的氣勢瞬間沒了。
“你長大了。”
薑遠卻是沒有打他,而是重重的拍在利哥兒肩頭上。
利哥兒都做好挨耳光的準備了,卻不料薑遠卻來了句:你長大了。
利哥兒悄悄瞟了一眼薑遠,見得他並無諷刺之意,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薑遠背了手,歎道:“你說的得沒錯,人活著才是根本。”
利哥兒忙捧了哏:“姐夫,我就知道你會理解小弟的。”
薑遠卻是臉上神色一沉:“正因為人是根本,所以你們乾的事才更錯!”
利哥兒道:“姐夫,我這不也是為了讓村民吃飽,才有力氣乾活麼。”
薑遠哼了一聲:“許洄不同意你的建議,你二人沒長腿?你們不會悄悄回縣衙找莊長祿或蘇逸塵說明情況?”
利哥兒一愣,辯解道:“那不是許洄是頭兒麼,我們私下回縣衙,這不是告他的狀麼,我們又不是小人。”
薑遠被氣笑了,一腳踹在利哥兒屁股上,罵道:
“現在又知道告彆人的狀是小人所為了?
你們知不知道,煮了那糧種,會給留在小河莊的學子造成多大的麻煩!
這就不是小人所為了?”
利哥兒小聲嘀咕:“糧種吃了,再撥過去就是,又不是沒有。”
薑遠眉毛一擰:“這是再撥糧種的事麼?”
利哥兒剛想說,可不就是麼,卻被柴陽帆及時拉住。
柴陽帆朝薑遠拱手道:
“侯爺,我們的確錯了,大錯特錯,您打我們就是!”
薑遠看向柴陽帆:“那你說說,到底錯在了哪裡。”
柴陽帆依舊憨聲憨氣:
“我們砸了庫房,煮了糧種,往後的日,會讓許洄他們在小河莊指導複耕自救極難,甚至村民們還會排斥他們。”
薑遠目光光灼灼的看著柴陽帆,卻是沒想到這身高九尺,外相粗獷的大漢,竟能看到深層的一麵。
利哥兒也驚訝的看向柴陽帆,好似剛認識這個兄弟一般。
“繼續說。”薑遠麵上無一點表情波動。
柴陽帆接著說道:“我與利哥兒煮糧種,殺驢宰肉,讓大夥吃飽了,村民們記著的是我們的好。
但這種吃飽飯有肉吃的日子,也隻是曇花一現,但卻可能讓村民們認為,我與利哥兒才是真心向著他們的。
村民會認為,許洄等人是故意不讓他們吃飽飯的惡人,後續的指導事宜就難開展了。”
薑遠盯著柴陽帆的眼睛,問道:“你早就想明白這一點了?”
柴陽帆搖頭道:
“沒有。剛才侯爺您說正因為人是根本,所以我與利哥兒做的是錯事,給許洄等人造成了大麻煩時,學生才想到的。”
薑遠讚許的點點頭,又看向利哥兒:
“柴陽帆都懂了,你以為如何?”
利哥兒滿臉通紅:“小弟也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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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遠暗歎一口氣,利哥兒這腦袋瓜子,還有得教。
“你們當時偷偷去縣衙稟明情況,這算不得小人,這是懂變通!”
薑遠正色說道:“你們都是學兵法的,將來若與敵軍對戰沙場時,主將誤判形勢,當要先給出良策。
主將若不采納,當先按命行事,行事過程中再靈活調整,也可越過主將向三軍大帥稟明。
而不是帶頭倒戈!
否則軍心一散,戰必敗!”
薑遠接著說道:“許洄提出自減口糧,與村民一同下地,到你們扛不住餓時,至少有五日時間。
你們當時為何不分出一人去往縣衙求援?
你們非要等得扛不住了再有所動作,如若是沙場之上,這叫貽誤戰機!
毆打同窗,擅食糧種,殺驢吃肉,這叫帶兵嘩變!”
利哥兒與柴陽帆聽得此話,額頭冷汗淋漓。
薑遠將他們在小河莊犯的事,延伸到沙場戰事之上。
二人若也是這般所為,不被敵人剁成肉醬,也會被己方軍法所斬。
利哥兒此時才發現,自己再怎麼效仿薑遠,恐也是難及自家姐夫十分之一,不由得沮喪起來。
薑遠見得利哥兒垂頭喪氣,臉色緩了下來:
“你們的出發點是好的,以後做什麼事之前,當要三思而行,去祠堂跪一個時辰。
明日再去書院領罰,你們賑災的實習成績作廢,平叛之功保留,通報全院,以敬孝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