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雖曆朝曆代皆屬中國無疑,但在南宋之前,一直是土司林立、民族衝突激烈的羈縻之地。”
“南宋因丟失北方半壁江山,故而開始加強對這片地域的開發與控製,這是中央政府對該區域實施實際管控的開端。”
“不過總體而言,仍以羈縻為主。”
“洪武年間,明朝建立,為驅逐雲南的殘元勢力,朝廷派大軍進駐雲南。”
“並在沿途修築堡壘、屯兵駐守,大規模遷入漢人,驅逐、鎮壓當地苗人,湘西也是其中之一。”
“嘉靖朝的‘驅苗占田’便是例證。”
火塘邊,彭玉麟富有磁性的聲音,將此地往事娓娓道來。
陳玉成等幾個親衛搬來凳子,圍坐在彭玉麟身旁,還不時催促他快講。
就連過來找蕭雲驤彙報工作的曾水源、賴文光,見此情形,也拿了凳子坐到火塘邊,一同聆聽此地故事。
“到了雍正、乾隆時期,清廷強行推行‘改土歸流’,苗民失去本族土司庇護,官府流官與地方地主趁機盤剝,苗民幾近不能活。”
“乾隆六十年,大旱,此地爆發了以吳八月、石柳鄧、吳三保為首的苗民大起義。”
“清廷迅速調集雲貴、湖廣和四川等七省兵力,共計十餘萬人,由雲貴總督福康安統一指揮,對苗民進行圍剿。”
“這場戰爭曆經十一年,清軍三次更換主帥,總兵、參將、都司、遊擊等高級軍官陣亡二百二十名,耗費白銀兩千萬餘兩。”
“而苗人慘遭屠戮、被俘無數,最終在清廷軍事打擊與政治誘降的雙重手段下,才被鎮壓下去。”
“此事距今不過五十來年,主戰場的永綏廳、鳳凰廳、鬆桃廳等地,距離此地最近不到兩百裡。”
太平軍作為反叛清廷的軍隊,對同樣反抗清廷的力量有著天然的親近感。
“這清妖真該死,到處禍害百姓。”
一個叫黃文昌的親衛嘟囔道。
“先生,聽說苗人野蠻凶狠,還會蠱術,是真的嗎?”
一個叫韋家耀的親衛輕聲問道。
彭玉麟對著這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促狹一笑,反問道:
“家耀,你是僮人吧。在很多人眼裡,你也冷酷殘忍,說不定還會降頭術呢。”
“但昨日行軍時你摔了一跤,我可都看到你偷偷掉眼淚了。”
幾個親衛頓時哄笑起來。
蕭雲驤的幾個貼身親衛,都是挑選的十五六歲、失去父母親人的孤苦少年。
一來他們年紀尚小,放在身邊能對這些苦命少年略加照顧;
二來可塑性強,蕭雲驤希望通過言傳身教,讓這些少年成長為可用之才。
比如李富貴、黃文昌,以及此時漲紅了臉的韋家耀。
“先生,昨日我是摔跤了,但我沒哭。再說我哪會什麼降頭術啊?”
韋家耀兀自辯解。
“這就對了,大家都是人。”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有愛恨情仇。”
“有勇敢的,就有怯懦的;有樸實的,就有狡猾的。形形色色,與我們並無太大差彆。”
“豈能僅憑一兩個詞語,就概括一個群體。”
在一旁靜靜聆聽的蕭雲驤,此時腦海中閃過幾個後世詞彙:貼標簽、刻板印象、地域及民族歧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