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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的寂靜籠罩著這片被剝奪了色彩的世界。唯有那本該被凍結的、屬於時間與空間的“滴答”聲,此刻卻以一種詭異的方式重新響起───那是雨滴墜落的聲音。
然而,墜落的已非晶瑩的雨水。
每一顆下落的雨珠,在觸及這純粹黑白領域的瞬間,便如墨滴入宣紙,迅速暈染、擴散開來。濃黑、淡灰、枯白……層次分明的墨色,在虛空中恣意流淌、滲透、勾連。
仿佛有一支無形的、貫穿天地的巨筆,飽蘸了混沌的墨池,正以整個蒼穹為卷,以墜落的萬點為鋒,肆意潑灑!
空間不再是空間,時間也仿佛被抽離了意義,眼前的一切都化為了一幅正在瘋狂“繪製”本身的、流動的潑墨長卷!
秦無幽刺向俞衍脖頸的寒霜劍,其勢已至巔峰,卻在距離目標毫厘之處,驟然凝固。
並非他主動停下,而是劍鋒之前,無數纖細卻堅韌無比的墨線,憑空滋生、纏繞而上!
這些墨線並非實體,它們是純粹的“丹青之意”與“水墨法則”的具現,帶著一種改易天地規則、重塑萬物形態的磅礴意誌。
寒霜劍那足以凍結靈魂的極致鋒芒與寂滅寒氣,撞上這看似柔韌的墨意纏繞,竟如同冰雪消融於暖流,又如利刃劈入深海,鋒芒被層層吸納、寒氣被無聲同化!
劍身發出細微卻刺耳的嗡鳴,仿佛在抗拒著某種不可抗拒的“定義”,最終徹底陷入一片由墨意構築的、粘稠而無形的泥沼之中,再難遞進分毫!
“嗒。”
一點微涼的墨,毫無征兆地滴落在秦無幽肩頭那片素白的衣料上。
墨跡迅速暈開,化作一小片混沌的灰。
這輕微的觸感,卻讓秦無幽古井無波的眼眸深處,第一次掠過一絲極其凝重的銳芒。
他清晰地“感知”到,那墨痕之中蘊含的並非毀滅性的力量,而是一種更加深邃、更加可怖的“覆蓋”與“定義”的至高權能!
它仿佛在低語:隻要執筆者的意念一動,這片墨痕便能無限擴張,將他整個人、連同他的劍、他的道、甚至他存在的痕跡,都徹底“勾勒”、“暈染”、“覆蓋”進這幅正在成型的天地畫卷之中,成為一個永恒的、靜止的、被“描繪”出來的墨點符號。
虛空高處,萬點墨雨彙聚的核心。
一道身影,隨著畫卷的鋪展,由淡轉濃,悄然浮現。
素衣勝雪,纖塵不染,在這漫天潑灑的混沌墨色中,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卻又仿佛是整個畫卷留白的“眼”。
她並非站立,而是足尖虛點,如同輕盈地踏在一張覆蓋寰宇的無形宣紙之上。素手微抬,纖長如玉的手指隨意拂過虛空。
霎時間,周遭墜落的墨雨仿佛受到無形的牽引,紛紛彙聚於她指尖,流淌、旋轉、凝聚……須臾之間,一管虛實相生、筆鋒飽蘸濃墨的“水墨之筆”,便在她指間自然成形。
筆尖微垂,一滴凝聚了純粹墨韻、仿佛蘊藏著一個微縮宇宙的墨珠,懸停其上,將墜未墜,牽動著整個黑白世界的“意”。
她微微側首,清冷的側顏在單調的黑白背景中,勾勒出冰雪雕琢般的輪廓,遙遠得不似人間客。
那雙平靜如深潭的眼眸,穿透了層層暈染的墨色,精準地落在了下方持劍僵立的秦無幽身上。
那目光沒有殺意,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卻帶著一種執掌造化丹青、揮毫定鼎乾坤的、淩駕於萬物之上的絕對掌控。
無聲。
唯有億萬墨點墜落、暈染、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