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凍冰原邊緣的風,少了幾分刺骨的死寂,多了些凜冽的生機。
一片巨大的、尚未完全封凍的冰湖鑲嵌在灰白色的凍土荒原上,宛如一塊碎裂的墨玉。
湖麵大部分覆蓋著厚厚的、泛著青藍色的堅冰,唯有靠近中心處,因為地熱或暗流的緣故,裂開一道蜿蜒曲折、約丈許寬的不凍水麵。
墨綠色的湖水深不見底,倒映著雪藍的天空和呼嘯而過的流雲,寒氣蒸騰,形成一層薄薄的、不斷變幻形態的冰霧。
秦無幽盤膝坐在冰麵邊緣,距離那道不凍的墨綠水線僅有數尺之遙。
他手中握著一根通體漆黑、看不出材質的釣竿。釣線細若發絲,幾乎融入昏暗的光線,垂入那深不見底的墨綠之中。
一人,一竿,一湖,一天地。
朱雀殿主坐在他身後不遠處一塊稍高的冰岩上,赤紅的羽衣在寒風中紋絲不動。
她的目光落在秦無幽那挺直卻透著無儘疲憊與冰冷的背影上,眼中帶著深深的憂慮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在這寒風呼嘯的冰原,天地間一片肅殺,唯有那墨綠色的水麵,偶爾泛起一絲微瀾,打破這死寂的畫卷。
秦無幽的呼吸悠長而平穩,先前在冰聖宮門前那幾乎焚儘理智的瘋狂與暴戾,此刻被一種更深沉、更冰冷的沉靜所取代。
這沉靜,如同萬丈冰淵,如同這片冰湖,表麵無波無瀾,內裡卻潛藏著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秦小子,這世間萬般躁動,唯有垂釣時,心與天地通,神與流水融。”
“魚咬鉤是緣,不咬鉤是命。人在竿前,心在竿尖,便能見人所不見,思人所不思。”
“越是驚濤駭浪,越要守住這一線沉靜。這,是你將來保命、破局、問道的根本。”
漁老的話反反複複在他耳邊響起。
多少年了?
自他掌舵秦家,踏入這紛擾殘酷的修行界,每當心緒難平、麵臨重大抉擇或陷入絕境迷惘之時,他總會尋一處水邊,如此刻一般,靜坐垂釣。
冰聖宮的冰冷宮門,寒璃長老漠然的眼神,那刻骨銘心的否認……一幕幕如同最鋒利的冰錐,反複刺穿著他的心神。
“為什麼雪兒不在冰聖宮呢?”秦無幽的聲音很輕,幾乎被風聲吞沒,但在這極靜的環境裡,清晰地傳入朱雀殿主耳中。
他的目光依舊專注地盯著水麵下那一點微光,仿佛在問湖,問天,問自己。
“如果不在冰聖宮,雪兒又會在哪兒呢?聖上……不會騙我。”
秦無幽語氣篤定。
大周聖上,他的父皇,臨終遺言,豈會會是虛妄?!
“雪兒一定在冰聖宮……但是,冰聖宮為什麼要雪藏雪兒呢?”
“天下熙攘皆為利。”秦無幽低聲自語,如同在剖析一個最冰冷的謎題。
“將雪兒隱藏,對冰聖宮來說,又有何利可圖呢?”
冰聖宮,北三州巨擘,五宗之一,坐擁永凍冰原無儘資源,門下天驕輩出。
一個來自南華州、天生封脈無法修行的女子,有何價值值得她們如此大費周章的隱瞞呢?
釣線末端的光暈微微閃爍了一下,似乎有冰冷的暗流在下方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