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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樞彆院,夜色如墨。
庭院中央,那方青玉案幾上,跳躍著一簇溫暖的篝火。
油脂滴落炭火,混合著鬆枝燃燒的微香,在清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來。
一隻肥碩的烤雞被架在火上,表皮已烤得金黃酥脆,油亮誘人。
金蟬佛子盤膝坐在蒲團上,一手抓著隻碩大的雞腿,正啃得滿嘴流油,全無半分寶相莊嚴的佛子風範。
“我說秦兄,你這手藝不去山下開間酒樓真是暴殄天物。”金蟬含糊不清地嘟囔著,滿足地咂咂嘴。
“淨土神州的素齋雖好,可吃久了,這心裡頭啊,總像缺了把火。”
“還是你這烤雞實在,煙火氣足,暖胃,更暖心。”他隨手用僧袍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漬。
秦無幽坐在他對麵,手中端著一隻素白茶盞,盞中是清冽的“雪頂含翠”,茶煙嫋嫋,氤氳了他深邃的眼眸。
他輕啜一口,目光落在金蟬那毫無顧忌的吃相上,嘴角抽搐。
“佛門八戒,殺生為首,葷腥次之。你現在可不是七戒,而是佛教的金蟬佛子。這般模樣若讓佛祖瞧見,怕是要罰你麵壁百年。”
金蟬渾不在意地撕下另一隻雞翅,嘿嘿一笑,道“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心中有佛,何懼表象?”
“再說了,這雞又不是我殺的,你烤的,我吃的,這因果嘛……”金蟬狡黠地眨眨眼,道“大半得算在你頭上。要麵壁,咱倆一塊兒去,正好有個伴兒。”
秦無幽搖頭失笑,不再糾纏這個話題。
沉默片刻,他抬眼看向金蟬,正色道“我的神足通,卡在大成巔峰已近三年。咫尺天涯,縮地成寸,皆已隨心。”
“然‘心之所至,身即往焉’的圓滿無礙之境,始終如隔天塹,寸步難進。這最後一關的滯澀,究竟為何?”
金蟬啃雞翅的動作頓了頓,臉上的嬉笑之色緩緩收斂。
他丟開啃乾淨的骨頭,隨意在衣袍上擦了擦手,正色道:“秦兄,你我相交莫逆,我便直言了。”
“神足通乃佛門六神通之一,其玄奧本就直指空間大道。初窺門徑易,登堂入室難,而臻至大成,乃至圓滿……”
“每一步的跨越,難度皆是呈千百倍增加。非大智慧、大毅力、大機緣者不可企及。”
“縱觀當今佛門,除我師父與兩位隱世不出的上古大佛外,能真正將此神通修至‘無距無礙,念動即達’圓滿之境的,也不過寥寥數位古菩薩。”
“多少驚才絕豔的佛修,終其一生,也隻能在大成巔峰徘徊,望圓滿而興歎。”
“我不是佛修。”秦無幽沉思道“更非‘多少’之一。”
金蟬深深看了他一眼,他沉吟片刻,才緩緩道:“正因如此,這關隘才愈發艱難。”
“神足通雖為神通,其根髓卻深深植於佛門對時空、因果、心性的獨特證悟之中。”
“你非佛修,未受佛門經義日夜熏陶,未曆禪定苦修打磨心性,對那‘空’、‘無’、‘緣起性空’的佛性領悟,終究隔了一層。”
“這並非說你悟性不夠,而是……根基不同,道路有異。強行以非佛之身,求佛門神通之圓滿,無異於逆水行舟,難上加難。”
又頓了一頓,金蟬道“若你真欲叩開此門,或許……該去聽聽真正的佛音。”
“我師父慧眼如炬,對時空妙法理解極深;那兩位大佛更是存世久遠,洞悉六神通。向他們當麵請教,或有撥雲見日之效。”
秦無幽道“正有此意。神古之路開啟尚有半年之期,時間充裕。”
“在此之前,我會親赴淨土神州,拜會佛門聖地。”
“哦?”秦無幽的語氣和神色十分淡然,但金蟬卻知道,秦兄此行,絕非僅僅為了請教神通!
他竟然又憋了什麼壞心思。
金蟬心中了然,這位摯友心思深沉如淵,每一步棋都暗藏玄機。
拜佛是表,借佛門聖地之底蘊參悟時空大道是真,更深層的目的,恐怕還在於淨土神州本身,在於那即將開啟的神古之路的布局……
他並未點破,隻是拿起茶壺,給秦無幽和自己都續上一杯熱茶,氤氳的茶氣模糊了彼此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