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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無幽端坐於菩提蓮台之上,昏黃與紫金交織的眼眸深處,閃過一抹精光。
八轉涅盤的磅礴氣血,在這直指本心的詰問麵前,竟都顯得有些蒼白。
他並非畏懼,而是這問題本身,便是一柄斬向“我執”最深處的慧劍!
時間凝固了數息。
殿內萬佛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終於,秦無幽緩緩抬起了頭。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平靜地掃過彌勒佛那包容萬有的笑容,掃過釋迦佛祖沉靜如淵的麵容,掃過藥師佛慈悲濟世的法相,最終……落在了自己虛握的掌心。
那裡,仿佛有輪回劍的微光在流淌,有混沌青蓮的神芒在閃爍。
“執劍者,執的是輪回終焉,斬的是因果業障。”秦無幽開口道“此劍,可斷萬古,可葬聖尊,可開幽冥,可定往生。然……”
他微微一頓,昏黃的眼眸深處,那奔湧的風暴驟然平息,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沉寂。
“此劍鋒芒所向,終是外物。斬得儘諸天邪魔,卻斬不儘心中……妄念之根。”
“執念一起,劍鋒所指,便非‘道’,而是‘我’。”
“執於斬魔,魔便是我心中之魔;執於護道,道便是我心中之障。”
“執著於‘劍’為何物,‘魔’為何形,‘障’為何相,便是落入了名相之網,墮入了分彆之淵!”
他緩緩攤開手掌,掌心空空如也,唯有混沌神芒與昏黃輪回之意在肌膚下流轉。
“劍,是器,是法,亦是執。心中無執,枯枝可為劍,流水可為鋒;心中有執,縱握輪回,亦不過是……畫地為牢。”
“真魔也並非外物,乃心中對‘魔’的界定與憎厭;真障也並非外法,乃心中對‘障’的恐懼與逃避。”
“執著於斬之、破之、滅之,便是將‘魔’與‘障’固化、實化,反而……滋養了它們!”
“故,放下手中劍易,放下心中執難!輪回劍斷口混沌,可湮滅焚世大日,卻湮滅不了對‘湮滅’本身的執著。”
“祖龍鱗創生萬物,可重塑八轉涅盤之軀,卻重塑不了對‘力量’本身的貪戀;天眼通觀照十方,可窺見眾生佛性,卻窺不破對‘觀照’本身的沉迷!”
“世尊問我孰為真魔?孰為真障?答曰:執‘劍’之心,即為真魔;執‘破障’之念,即為真障!此魔此障,不在輪回外,不在黃泉底,而在……方寸之間!”
話音落下的刹那,秦無幽周身氣息驟然內斂!那奔湧的金紅氣血,流轉的昏黃輪回,璀璨的混沌神芒,儘數歸於沉寂!
他仿佛化作了菩提蓮台的一部分,與這方由願力與佛光構築的天地徹底融為一體。
整個大雄寶殿,陷入一種奇異的寂靜。
萬佛誦念的梵音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撫平,八部天龍的護法神威悄然收斂,連那覆蓋天穹的浩瀚星圖都似乎停止了流轉。
唯有釋迦佛祖頭頂那輪大日金輪,光芒似乎更加溫潤內斂;藥師佛掌心的琉璃淨水,漣漪歸於絕對的平靜;彌勒佛臉上的笑容,則多了一絲深邃的讚許。
“善哉!”釋迦佛祖的聲音終於響起,打破了沉寂。
“見諸法實相,破名相執著。秦施主,汝已觸及般若彼岸。故,你的劍,才無往不利;你的道心,才無堅不摧!”
三佛麵露讚賞之色。
這位人間的執劍者,道心如磐,心智如堅,定然不會滋生心魔。
秦無幽,確能擔得起人間中流砥柱!
“對於天下間的事。”
“人們總是執著於對錯、善惡、是非。想必你也聽說過這樣的一個問題。”
佛祖的指尖在虛空中輕輕一點,一片光影幻化而出:無垠的草原,風吹草低,一群矯健的野狼正目露凶光,撲向一群驚慌失措的綿羊!
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在這光影中展現得殘酷而真實。
“當你立於草原,見狼群撲食羊群,而你必須做出選擇,那你會幫助羊群,還是狼群?”
光影定格在狼牙即將觸及羊喉的瞬間。血腥與死亡的壓迫感,透過光影彌漫開來。
這的確是一個熟悉的問題。
不久前,葬龍脊,天穹劍主拄劍而立,氣息奄奄,卻道“強者應該幫助弱者。但強者吞噬弱者,亦是天地運轉的法則……”
“若沒有羊群為食,狼群便會滅絕。當這片看似安寧的草原,突然闖入更凶殘、更貪婪的猛獸,失去了狼群的草原,便再無力量能與之抗衡。屆時,羊群……乃至整個草原的生靈,都將被那更強大的掠食者,吞噬殆儘!”
這個問題究竟有著什麼深意?
秦無幽陷入冥思苦想,陡然間,他又想到了拜訪書院時的問心試煉。
第一次,他選擇幫助弱小的光明,擊潰了強大的黑暗,但世界之外卻出現了一隻黑暗大手,頃刻之間便將天地毀滅。
第二次,他反其道而行之,最後,黑暗在大手麵前苦苦支撐,卻並沒有潰敗,世界最終的結果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