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裴行之離開了不良人府衙,蕭淩雪才讓人去喊薑峰來自己的辦公堂。
薑峰將自己聽到的對話全盤說出。
“王元福雖然承認了所有罪行,可不難看出,他這是將所有的罪責主動攬在自己身上。”
薑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沉吟道:“在王元福看來,案子一旦牽扯到了裴將軍,不良人很有可能不敢再繼續查下去,也唯有大人鍥而不舍,所以他才以為隻要殺了大人,就可萬事大吉。”
“隻是他根本不知道大人和裴將軍師出同門,而且,大將軍也根本不在意走私的罪名。”
蕭淩雪默默的點了點頭。
隨後,她又拿出兩張供詞擺放在桌上:“這兩份供詞,一份是薛成林的,他已經認罪。另一份是王元福的,兩人的口供一致,這些年的走私除了他們,還有江南商會,我已讓人去查封這個江南商會,將一應賬冊悉數帶回府衙詳查。”
走私光靠官身自然是不行的,必然還有民間的商會同謀獲利。
至此,走私案件已經十分明了,主要參與者有王元福,楊儒源,薛成林,還有江南商會,而裴行之則是背後的獲利者,也是保護傘。
“不過,王元福的供詞上說,走私的事情全是他瞞著裴將軍做的,包括來不良人府衙劫走人犯,殺死張員外府上的家丁女婢,在張府密室埋下炸藥這些,也是他一人所為。對了,他還把郭飛給供出來,此人已被拿下。”蕭淩雪說道。
薑峰手指頭有節奏的敲打著桌麵:“王元福可有說,他為什麼要殺死張府那些人?”
蕭淩雪沉吟道:“他說,那是因為張府的那些家丁女婢,都曾見過他去張府與張遊洽談事情,殺他們是為了殺人滅口。”
“此外,他並不知道楊儒源冒充張遊一事。”
薑峰麵露沉思。
蕭淩雪繼續說道:“另外,根據王元福的交代,先前行刺之人,是他找來的殺手。此人來自一個名為‘黑雪’的殺手組織,這個殺手組織勢力極大,天下九國皆有他們的據點。”
說到黑雪,蕭淩雪的麵色變得異常凝重。
“這些年,各國的朝廷大員被暗殺,背後都少不了這個‘黑雪’的影子,不良人也曾想將‘黑雪’在景國境內連根拔起,可這個組織就像野草一樣,怎麼都除不乾淨。”
薑峰冷哼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蕭淩雪抬頭看了薑峰一眼:“你確實有詩才,我一直都沒問你,為什麼好端端的讀書人不做,跑來我們府衙當不良人?”
薑峰笑道:“大人覺得,隻要當了不良人,就不算是讀書人了嗎?”
蕭淩雪愣了一下。
薑峰正色道:“那大人覺得,什麼才是讀書人?讀過書的工匠,算不算讀書人?讀過書的商販,又算不算讀書人?”
蕭淩雪沉默片刻,道:“他們應該算是,曾經的讀書人。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當他們不讀書,轉而做工匠,做商販,那他們就隻能算是工匠和商販,因為他們,已經不能再行科舉。”
“我朝對讀書人隻有一個界定,那就是,能不能參加科舉。因為科舉這條路,是朝廷,是陛下,為天下讀書人專門設立的晉升之路,其他的路都不算是讀書人的正途,哪怕後來當了官,也頂多算是……半道出家,而非讀書人的正道。”
薑峰明白蕭淩雪的意思,天下做官的路子有很多,但對於讀書人而言,通過科舉進入朝堂,那才是讀書人堂堂正正的大道。
這意思並非是說通過其他路子當官就不是正道,所謂正道,針對的對象隻有讀書人。
比如工匠,哪怕以後當了官,也隻能說是工匠出身,而非讀書人出身。
至於為什麼要做這個界定,這代表著一個人往後的仕途,究竟能走的多遠,站的多高。
那些半道出身之人,哪怕做了官,也永遠都不可能成為首輔,不可能成為太傅,不可能進入翰林院,更不可能進入內閣。
所以許多讀書人哪怕窮困潦倒,哪怕餓死病死,他們也不願意舍棄讀書人這個身份,轉投其他門路。
薑峰笑了笑,或許其他讀書人有這個顧慮,因為他們對讀書人的觀念已經根深蒂固,無法改變,但他卻是沒有這方麵的執念。
相反,他覺得讀書的意義不在於考取功名,而在於知曉曆史,增長學識,至於是不是讀書人,在哪讀書,那並不重要。
“扯遠了,大人,我們還是回歸案子本身吧。”薑峰搖了搖頭,表示不願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討論下去。
“眼下案子留下的問題,就隻有楊儒源了。大人覺得,我先前說過的問題,是否還有必要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