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青雲山下。
江州書院。
依山而建的書院,至今已有兩百多年的曆史。
院內古樹盤繞,亭閣樓台,一磚一瓦,帶著曆史的沉澱。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在大地,郎朗的讀書聲,便開始從書院內傳出,悠揚的聲音透過簡潔的書堂,穿過典雅的亭台,拂過寬敞的廣場,又似一股清風,飄向雲霄,蕩過山林。
在書院後山,有一大片鬱鬱蔥蔥的竹林。
讀書人對竹子有一種特殊而偏執的喜愛,即欣賞它的風骨,又喜歡它的堅韌,加上讀書人常常以竹喻人,也一度造成‘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的場麵。
一間雅致的小閣,佇立在成片的竹林中央。
這間雅閣便是院長居住的地方。
此時。
茶室內,銅製的蓮花爐內,點燃了香薰,一縷縷香氣從爐口嫋嫋升起。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端坐在蒲團上,他端起水壺,往茶壺裡緩緩倒入滾水。
蒸氣如雲般漂浮上空,似要將那滿是皺紋的麵龐遮住,卻遮不住那雙明亮深邃的眼眸。
他便是江洲書院的院長,文守仁。
“我才離開書院幾日,一回來就有人告訴我,書院一下子少了兩個學子。”
文院長低沉的聲音,帶著難以言喻的威嚴,在茶室內傳開。
楊博士站在茶桌跟前,佝僂的身子,雙手急促不安的捏著衣袖,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心虛。
他低著頭,顫巍巍的說道:“院,院長,您聽說解釋。姚仲那是醉酒殺人,事情發生在書院外,我這也是無能為力啊。”
“書院學子在青樓與人爭風吃醋,失手殺人的經過,我比你清楚。”文院長放下水壺,目光平靜:“你平時就是這麼教導學子的嗎?”
楊博士張了張嘴,想要開口解釋,可院長又忽然出聲打斷了他:“這還是小事呢,你再跟我解釋解釋,‘有財有勢即相識,無財無勢同路人,早知不入時人眼,多買胭脂畫牡丹’……這首廣為流傳的詩,又是怎麼來的?”
楊博士啪的一聲直接跪了下來,對著老人痛哭流涕:“院長,學生冤枉啊。那薑峰偷竊同窗的銀子,人賬並獲,羞愧之下當眾退出書院,可他不思悔改,反而惱羞成怒,作詩嘲諷書院,實在是……”
“住口!”
文院長將茶杯重重的放在案幾上,茶水頓時濺射而出,落在手背,又順著手背滴落在地板上。
他站起身,指著楊博士的頭頂大罵出聲:“薑峰是誰?那是書院有名的學子,是江州城公認的詩才第一,他身負才名,又有才華,未來考取功名,不在話下。你覺得他會為了區區五十兩銀子,就斷送自己的大好前程嗎?”
楊博士囁嚅道:“可有人說,他經常出入醉仙樓……薑峰家境貧寒,若非偷竊,他又哪來的銀子去醉仙樓?”
似乎害怕院長不信,楊博士又連忙補充道:“況且當日有學子作證,銀子就是從薑峰的枕頭下搜到的。”
文院長痛心疾首:“你是說,銀子在他的枕頭下就是他偷的了?若是他日有人把銀子扔到你家,是不是也能說是你偷的銀子?!”
他越說越氣,走到楊博士麵前,氣得一腳將他踹倒:“你若有他那般詩才,莫說醉仙樓的書寓,整個江州的大家閨秀,哪家女子不想嫁你?簡直愚蠢至極,愚蠢至極!!!”
江州書院成立至今有兩百多年,自他接任院長一職,也有二十七年。
二十七年來,江州書院再無一甲,更彆說狀元了。
倘若繼續如此,未來書院的曆史上對他這個院長會怎麼說?
院長昏庸無能,不懂教書育人,學子全無功名……他這個院長的麵子往哪擱?
如今,書院好不容易來了個薑峰,此子出口成詩,驚才絕豔,有望打破書院二十七年來的會試記錄。
將來更是有機會通過殿試,入三甲,成狀元,到那時候,他這位院長必將在書院曆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然而,他不過離開江州訪友幾天,一回來……啪,人沒了。
那麼大的一個學子啊,說沒就沒了,還是被人趕出去的。
文院長氣得差點當場升天。
“你以為你串聯姚仲,構陷薑峰的事情,就無人知曉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逼走薑峰是為了什麼嗎?楊世啊楊世,你求功名無錯,可你不發奮苦讀,憑才學考取功名,偏走諂媚官員,曲意逢迎的路子,如此不思進取,阿諛奉承,你讀的是什麼聖賢書?!”老院長唾沫橫飛,怒不可遏。
楊世泫然欲泣:“院長也覺得學生是在諂媚姚仲嗎?對,他是知縣的兒子不錯,可區區一個知縣,又怎麼可能讓我做出此等違背良心之事?還請院長莫言聽信傳言,還學生清白。”
“知縣的兒子當然不能讓你這麼做,可如果是刺史大人的兒子呢?”文院長幽幽說道。
楊世麵龐一怔,他抬起頭,目光驚愕的看著眼前的老人。
文院長微微俯低身子,輕聲歎息道:“說吧,那位刺史大人許諾了你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