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昭連忙招呼丫環倒酒,兩個豆蔻如花的小丫環頭上紮著衝天鬏,聞了酒香相視一笑,而後提了淡綠玉壺,用榆木酒提倒了滿滿兩壺,輕步款款送到金昭與天九桌上。
美酒入杯好似瓊漿玉液,金昭隨即端起雙鶴銀杯道:“此酒當真名不虛傳。馬兄,先乾九杯,天長地久!”
天九跟著金昭一飲而儘,而後兩人推杯換盞,自晌午喝到日落西山。這一壇酒足有五十斤,丫環已然被酒氣熏得腳步不穩,再要打酒之時酒壇已然見底了,隻好回望大將軍金昭,隻見他醉眼朦朧,正死死盯著酒壇這處。
砰的一聲爆響,金昭一掌將眼前五寸厚的紅漆矮桌擊得粉碎,桌上菜盤等物劈裡啪啦碎了一地。
兩個丫環嚇得呆了,瞪大了雙眼抱著玉壺愣在那處。
“說什麼為國之大體,說什麼為父皇之安危,說什麼我心永在此處!都是瞎說放屁!你就是貪圖中原榮華富貴,那顆早便飛到那富庶之地去了!為何要如此騙我!我比中原的世子差在何處!你講,你講出來!”金昭邊叫邊起身,指著兩個丫環步步緊逼。
天九暗道你金昭酒量雖是不小,較我還是差了些,我腦中尚且清醒,你卻已然神誌不清,錯將丫環認作負心之人。
見兩個丫環抖若篩糠,起身攔在身前道:“大將軍,莫要嚇著兩個孩子,她們也隻是倒酒的丫環罷了。”
金昭緊緊皺眉,盯著天九看了良久,目中流出一行清淚,嘶聲道:“我問你,朝夕相處十年是何情誼?”
天九心下一動,莫說十年,他與青麻僅僅一年便難以割舍,不由顫聲道:“那情誼應是堪比山高、比海深、比金堅。”
“錯!大錯特錯!我與她十年,卻比不過她父皇一句話!”
天九漸漸明了,那個她應是前朝的公主,因骨烈機一句話便離金昭而去,卻不知去了何處,問道:“她是公主?究竟去了何處?”
金昭一擺手,叫道:“什麼狗屁公主,在我眼裡就是我的女人!您可知我為了她跪在滿朝文武麵前,求聖上準我出兵東征!
以我之將能,帶上十萬鐵騎,若要擊潰中原那些個酒囊飯袋簡直易如反掌!隻可惜聖上胸無大謀,隻求小安!偏要要她和親中原,此後年年納貢。唉……我好悔!實不該為此事怒發衝冠!”
天九見他要將心中鬱積多年之事講出,回身一擺手令兩個丫環快步出屋。
“事已至此,大將軍也不必耿耿於懷。人生在世到頭來俱都是孤獨終死,有情作伴也罷,一人白頭也罷,魂飛天際之後又有誰能記得誰?”
金昭聽了咧嘴一笑:“我看馬兄亦是失意之人,怕不是也被女子傷了心。”
“傷心?”天九若有所思的道,“也不儘然……早先我隻恨她離我而去,而後漸漸捫心自問,她為何要離我而去?而後便又自問,我在她心中究竟算什麼?而後又自問,她到底有什麼好?而後又自問,她到底有什麼不好?到如今,她便好似成了仙子,我隻記得她的好,再見她隻好殺了她,或是她殺了我,如此一來便清靜得多了!”
金昭聽了不住擊掌:“好!好!馬兄講得對極了!講起來我金昭當真窩囊,我不如你,每每寂夜之時總回想起她的笑意,她的香氣,她的溫言善語。
若是再見到她,定然不能殺她,我要將她捆起來、綁起來,一步也不讓她離開,不可離開……”說罷捂麵嚎啕大哭。
天九心中不知何種滋味,他分辨不清金昭此時心境,是當真為那公主傷心,還是為如今處境不甘,也隻好將他扶回座位那處。
金昭半躺在那處閉眼抽泣,不一會鼾聲漸起,口中時而囈語,四肢大敞沉沉睡去。
天九仍是不醉,索性一手提起酒壇,將其中酒底一股腦灌進口中,這才走回自己那處,此時酒意襲來,眼皮緩緩發沉,終是不甘睡去。
雙腳那處熱氣騰騰,天九恍似又回到雪山那處木屋之中,青麻一雙纖長的玉手正撥弄著火池中的柴火,一股青煙帶著無數火星嫋嫋升起,鼻尖則傳來炙肉的香氣。
青麻回身看到他破皮的腳底板,無聲的端來溫水輕輕為他擦拭,嗔道:“練起武來總是不要命,這腳難不成是旁人的?”
天九疲憊的麵上緩緩鬆弛,一雙眼目也變得清澈:“現在吃些苦、流點血怕甚,待我可出單殺人,尚能安然無恙回來見你才是最最要緊的。”
青麻麵上一紅,似笑非笑道:“見我作甚?你拿我當作什麼?”
天九歪著頭看著她,她的眼中泛著莫名的光彩,身上散發著迷人的氣息,不由得笑了笑,起身便要將她抱過來。
木門卻砰的一聲被一團黑霧撞開,青麻驚叫一聲便被擄了去。他赤著腳去追,卻總也邁不開雙腿,隻好嘶聲喊道:“還我青麻!還我青麻!”
“大爺!大爺!你發夢了?”
天九睜開淚目,卻見自己躺在一張舒暖的床上。方才倒酒的丫環正蹲在那處為他洗腳,此時她滿頭滿麵都是洗腳水,兩隻小手緊緊抓住他的兩隻腳,喏喏道:“大爺你發了夢,方才好似要飛跑起來,奴婢也隻好抓住……”
天九口中泛出薔薇露酒的香氣,打了一個酒嗝後緩緩坐起:“丫頭,現今是何時辰?”
丫環笑了笑,露出皓齒:“大爺這一覺可長了,已然睡了四五個時辰,現在已是一更天,我看那月牙都露頭了。”說罷輕輕打了個哈欠。
天九聽了看向窗外,隻見如鉤的黃色月牙低懸在半空,西風習習吹到麵上,令他酒意漸漸散了。
小丫環仍是給他揉腳,不過眼神迷離不住點頭,天九見了輕聲道:“你且去睡吧。”
小丫環聽了麵上一喜:“大爺當真?奴家後半夜也不必伺候了?”
天九一怔,問道:“誰命你來伺候我,如何安排的?”
小丫環嫩臉之上變得紅熱,斷斷續續道:“蕭將軍命我在此侍奉大爺,便是大爺要我……要我……”眼中流出一串淚珠,哽咽道:“還望大爺手下留情,放過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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