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陳興平怕惹事。
而是現在大環境不好。
接下來對拜神一類事情,隻會越來越嚴。
就算是你上頭有關係也不行。
萬一背後的人也被端了,那可就真的完了。
所以陳興平讓張長弓不要和紅袖章起衝突。
要是事情大了。
更不好解決。
張長弓被他拽得一個趔趄,看著民兵肩上那冰冷的槍管,赤紅的眼睛裡噴著火,胸膛劇烈起伏,但終究沒再往前衝,隻是從牙縫裡狠狠擠出幾個字:“真他媽憋屈!”
就在這劍拔弩張,群情激憤的當口,一個尖利又帶著得意和怨毒的聲音,突兀地從祠堂門口的人群後麵響了起來:
“就是我舉報的!我劉燕時!我舉報的!怎麼樣?!”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劉燕時不知何時擠到了前麵,就站在那幾個民兵身後不遠。他
那張瘦長的臉因為激動而扭曲著,脖子伸得老長,像一隻準備鬥架的公雞,眼睛裡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快意和恨意。他指著祠堂裡黑壓壓的人群,聲音因為過度亢奮而變得嘶啞尖刻:
“看看!看看你們!都什麼年代了?還搞這套磕頭燒香的封建糟粕!丟人現眼!我爹在的時候,就最恨你們這套!愚昧!落後!就該統統掃進垃圾堆!錢向東!”他猛地指向臉色鐵青的錢向東,“你就是最大的封建把頭!帶壞一村人!我舉報你,是為你們好!是撥亂反正!是清除封建餘毒!”
他這番話,像一盆滾油潑進了燒紅的鐵鍋裡!
“劉燕時!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你爹都被關了還他媽作死!生了你這麼個玩意兒!”
“忘恩負義的白眼狼!當年鬨饑荒,要不是錢支書從牙縫裡省出糧食接濟你家,你早餓死了!”
“打他!打死這個畜生!”
憤怒的吼聲幾乎要掀翻祠堂的屋頂。幾個老人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劉燕時,話都說不出來。
幾個壯漢再也按捺不住,紅著眼就要撲上去。
場麵眼看就要失控!
“都給我站住!”軍裝漢子厲聲喝道,猛地拔高了聲音,手按在了腰間的槍套上。
他身後的兩個民兵也“嘩啦”一聲,動作麻利地把背著的步槍端在了胸前,黑洞洞的槍口雖然沒抬起,但那冰冷的威懾力瞬間讓衝在最前麵的人僵住了腳步。
“誰敢妨礙公務,一起帶走!”軍裝漢子眼神冰冷地掃過人群,最後落在錢向東身上,“錢向東,走!”
錢向東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嘴唇緊抿著。
他深吸一口氣,抬手用力壓了壓,示意激憤的村民冷靜。
他最後深深看了一眼供桌上嫋嫋升起的香煙,還有那一張張熟悉的麵孔,眼神複雜,有痛心,有無奈。
他整了整身上那件半舊的藍色乾部裝,沒再看歇斯底裡的劉燕時一眼,挺直了腰板,邁步朝門口走去,腳步沉穩,隻是背影在門口灌進來的寒風中,顯得格外單薄。
兩個民兵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後。
祠堂裡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