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興平沒吭聲,反手攥住她冰涼的指頭,握得很緊。
又一勺鐵水潑上天。
流火飛濺,把四周照得亮如白晝一瞬,特彆漂亮。
林允棠靠緊他,把他的胳膊抱得更緊些,揣進自己棉襖懷裡捂著:“凍著了吧?手冰得跟鐵疙瘩似的。”
“沒呢,不冷。”
陳興平摟著媳婦兒一起看打鐵花。
陳明德和王秀蘭抱著新禾離得遠遠的看。
兩人就怕鐵水灑下來,燙著小新禾了。
鐵花打完了,高蹺隊引著人流去曬穀場接著鬨騰。
土坡上的人很快散了大半。
陳興平帶著媳婦兒往下走,正撞上武奇和他媳婦。
武奇媳婦臉蛋紅撲撲的,手裡還攥著條紅綢子,像是剛扭完秧歌。
“興平哥!嫂子!”武奇嗓門亮,“看見沒?我媳婦扭得帶勁吧?”
“帶勁!比你砍樹有看頭!”林允棠笑著打趣。
武奇嘿嘿撓頭,他媳婦羞得直捶他胳膊。
“鄧通他們呢?”
“跟栓子看旱船去了!”
又聊了兩句後,陳興平就帶著媳婦兒回家去了。
院門虛掩著,透出暖黃的光。
推開院門,堂屋灶膛的火光把窗戶紙映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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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蘭正往灶膛裡添柴,鍋裡咕嘟著,熱氣頂得木頭鍋蓋噗噗輕響,一股甜絲絲的味兒混著柴火氣飄出來。
“回來啦?”王秀蘭抬頭,“鍋裡煮著湯圓呢,芝麻餡兒的,剛搓的,一會兒就好。”
陳明德坐在灶旁的小板凳上,守著個燒得正旺的泥火盆。
火盆裡埋著幾個土豆,表皮已經烤得焦黑開裂,冒出白氣,香氣濃鬱。
陳明德拿著火鉗,慢悠悠地翻動著土豆。
炕桌上擺著個小笸籮,裡麵是炒得焦黃的花生和南瓜子。
“爹,娘。”陳興平招呼一聲。
“外頭還熱鬨?”王秀蘭問。
“差不多都回去了,他們明兒一早還要進山呢。”林允棠挨著火盆坐下,伸手烤火回答王秀蘭。
“栓子能走了?”陳明德拿火鉗戳了戳一個烤好的土豆,夾出來擱在地上晾著。
“拄著棍,能挪步了。”陳興平也坐下,火盆的熱氣烘著腿,凍僵的身子慢慢化開。
“錢向東那老小子呢?又鑽哪去了?”陳明德問。
“八成在曬穀場跟人吹牛呢。”王秀蘭笑道,“他那張破鑼嗓子,隔二裡地都能聽見。”
正說著,院門“哐當”一聲被撞開,一股寒氣卷著雪沫子衝進來。
錢向東裹著一身寒氣,臉紅得像關公,棉帽子歪在一邊,胡子上掛滿白霜,嗓門亮得震房梁:“老陳!嫂子!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他幾步跨進堂屋,帶進來的冷風激得火苗一竄。
“嚷嚷啥?狼又攆你屁股後頭了?”陳明德沒好氣。
“比那強!”錢向東把棉帽子往炕上一扔,從懷裡掏出幾張蓋著紅戳的紙片,啪地拍在炕桌上,“瞧!公社的條子!十斤豬板油!二斤上好的紅糖!明天供銷社一開門就去提!李有田那老摳,這回出血了!”
“這算是伐木的獎勵,每個公社都有,東西雖然不多,但是湊在一塊,大家也能吃頓熱肚皮的飯了!”
王秀蘭和林允棠都湊過來看,臉上露出實實在在的笑。
豬板油,那是能熬出香噴噴油渣,剩下的雪白葷油能炒菜能用好久的好東西。
紅糖更是金貴,給栓子養傷,給女人補身子都頂好。
“栓子的藥錢,公社也包了!”錢向東抓起炕桌上笸籮裡的南瓜子,也不嫌燙,丟嘴裡嘎嘣嘎嘣嚼,“工分按頂格算!這趟沒白挨凍!”
陳明德哼了一聲,臉上卻鬆動了些,拿火鉗夾起一個烤得焦香的土豆遞給他:“堵堵你那破鑼嗓子!”
錢向東嘿嘿笑著接過來,燙得左手倒右手,撕開焦黑的皮,露出裡麵金黃沙瓤的肉,咬了一大口,燙得直哈氣。
“都分了?”陳興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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