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裹挾著硝煙凝成灰紗,孫浩勇的綁腿早被露水浸成鐵灰色。望遠鏡鋼皮硌得虎口滲血,鏡頭裡膏藥旗如毒蕈瘋長——日軍第101師團的坦克群正碾過焦土,履帶卷著半截青天白日旗,像撕爛的傷口在麥田裡拖出猩紅軌跡。
“團座!鬼子上來了!”
他撞開掩蔽部帆布簾,驚飛梁上三隻灰雀。朱赤正用染血的食指給陣亡士兵的家屬按紅手印,油墨混著硝煙在糙紙上洇開:"多少人?"
“至少一個聯隊,配三輛坦克!”
孫浩勇扯下脖頸繃帶——昨夜蘆葦蕩偵察時被鐵絲網豁開的傷口還在滲血。他瞥見牆角十七捆集束手榴彈,喉結滾動:“正麵撐不過午時。”
指揮部裡,彭善的煙鬥早熄成冷灰,煙灰簌簌落在作戰地圖"羅店"字樣上。顧祝同的加急電報壓在硯台底:"羅店防區劃歸18軍統籌,朱赤部暫受你節製。"副官抱著漏粉的鐵皮彈藥箱踉蹌而入,火藥渣在泥地拖出蜿蜒黃線。
“接88師電話!”
彭善扯掉軍帽,白發根根倒豎。聽筒裡朱赤的咳嗽混著炮聲:"彭師長,反坦克彈藥見底了!"
“把11師的燃燒瓶全調過去!”彭善抓起指南針在地圖上戳出紅圈,“讓二六二旅把重機槍壓到三號陣地,爛泥塘布竹簽,越深越好!半小時後我的炮兵炸斷他們退路!”
戰壕深處,新兵小李用刺刀撬下陣亡班長的指節銅套。
銅套邊緣結著黑痂般的血鏽,他揣進彈藥袋時,防空警報突然撕裂雲層。
九六式轟炸機俯衝而來,小李被氣浪掀進彈坑,抬頭見防空彈幕炸成破碎的銀鏈,三枚炸彈在假炮兵陣地炸出衝天黑煙——那裡堆著的稻草人還穿著繳獲的日軍軍服。
孫浩勇借著轟炸間隙躍出戰壕,懷裡油紙包壓著朱赤刻字的彈殼。彈片織成火網時,他突然頓住:三株蘆葦呈規整弧形倒伏,草葉間新鮮履帶印正蜿蜒向側翼。
"狗日的想抄後路!"
他摸出勃朗寧撥開蘆葦,腐葉下果然露出半張防水地圖。
槍聲驟響的刹那,他滾進彈坑擊斃舉信號旗的日軍,染血的指腹抹開地圖上的日文標注——羅店地下排水道。
"團座!鬼子分兵繞後!"
他撞回指揮部時,朱赤正往刺刀纏浸油布條,眼白布滿血絲:"早料到了。"刀柄砸進木箱震落啞彈,"帶偵察排去蘆葦蕩,見坦克就炸油箱!告訴彭師長,二六二旅守到最後一人!"
正午烈日把戰壕烤成蒸籠。日軍坦克轟鳴聲中,小李將煤油棉被裹緊手榴彈,火苗順著麻繩滋滋蔓延。第一輛坦克炮管轉向陣地時,朱赤的駁殼槍已抵住掌心:"放!"
燃燒瓶砸在裝甲上爆開,小李躍起將集束手榴彈塞進履帶——爆炸氣浪掀飛他的鋼盔,卻見坦克歪斜著繼續碾來,履帶縫卡著半截斷臂,破軍裝上的"二六二旅"臂章還在飄動。
彭善的指揮部突然劇烈震顫,通訊壕被炸成齏粉。他從瓦礫堆扒出電台嘶吼:"朱赤!陸家浜彈藥車遇襲!無論如何再撐兩小時!"咳出血沫時,他摸到口袋裡兒子的照片——邊角早被硝煙燎成焦黑。
蘆葦蕩深處,史言科帶著預備隊殺出,刺刀紅布條如滴血的火焰。
工兵將最後一桶煤油灌進排水道,火苗順著管壁竄向黑暗,照亮不知誰刻的歪字:"不滅倭寇,誓不還鄉。"
暮色漫過焦土時,朱赤數著幸存的二十七人。
彈藥袋裡隻剩五發子彈,遠處坦克探照燈如死神鐮刀掃過雲層。孫浩勇渾身是血爬回陣地,油紙包裡多了半張浸透血水的圖紙:"旅座,彭師長說援軍過了太倉...但我們還得守到明晨。"
朱赤摩挲著刻字彈殼,想起妻子信裡說兒子學會了寫"國"字。指腹被凹痕磨得生疼,他忽然笑了,把彈殼塞進孫浩勇掌心:"等天亮,用這玩意兒給小鬼子敲喪鐘。"
風掠過戰壕,卷起幾頁未寄出的家書。彈孔穿透的信紙上,"娘"字被血漬暈成暗紅,而二十公裡外的太倉公路,援軍車燈在轟炸聲中明滅如星——那是這個破碎的國度裡,用血肉點燃的最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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