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店晨霧未散,硝煙已凝作霜色。
朱赤蹲在彈坑邊擦拭駁殼槍,指腹摩挲著槍身刻痕——那是昨夜犧牲的三連長遺物。
彭善踩著泥濘走來,軍靴底的泥漿裹著彈片,在地上拖出蜿蜒血線。“朱團長,11師偵察隊摸到日軍輜重路線了。”
他展開浸透汗漬的地圖,指尖戳在“顧家宅"三字上,”這處糧倉囤著半個師團的補給,若能..."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牛車軲轆聲。佝僂的老農鞭梢輕點牛背,車鬥麥秸下露出半截三八大蓋。朱赤瞳孔驟縮,卻見老農掀開草席,露出臂彎處的紅布條——正是昨夜聯絡的羅店村民向導。
“長官,”老農嗓音沙啞如枯井,"小鬼子在顧家宅設了三道暗哨,村西蘆葦蕩能繞後。我兒子帶三十個後生在渡口候著,船板都泡透桐油了。"
彭善與朱赤對視。晨光劈開雲層,在老農補丁摞補丁的褲腿上投下碎金。他們明白,這不是簡單的情報,而是羅店百姓用命鋪就的破局之路。
11師參謀長攤開沙盤:"三個營正麵佯攻,吸引日軍主力;朱團長率兩連精銳隨百姓潛入蘆葦蕩,炸毀糧倉後斷其退路。"彭善將煙鬥在鞋底磕出火星:"但蘆葦蕩深淺難測,若遇上..."
“我帶路!”角落裡突然站起少女。她裹著褪色藍布衫,腰間彆著竹哨,正是老農的女兒阿菱。"蘆葦蕩的暗溝我閉著眼都能走,去年救過落水的國軍兄弟。"她從懷裡掏出浸血的狗牌,"他叫周德順,說打跑鬼子要帶我去蘇州看評彈。"
祠堂死寂。朱赤接過狗牌,金屬邊緣還刻著"87師524團"。他想起昨夜倒在懷裡的三連長,喉結滾動:"好,阿菱姑娘做先鋒。"
月光在蘆葦葉上凝成銀霜。阿菱赤腳踏進淤泥,竹哨輕響三聲。朱赤身後,戰士們將刺刀纏上布條,步槍套裹麻袋。
左側百米外,11師的捷克式機槍突然怒吼,曳光彈在夜空織成火網——佯攻開始了。
日軍探照燈掃過蘆葦蕩,阿菱猛地拽住朱赤衣袖。“趴下!”她壓低身子滾進淺灘,身後傳來"噗通"落水聲。三個日軍巡邏兵的刺刀紮在方才立足處,腥臭的泥水濺上戰士們的綁腿。
阿菱從發間摘下菱角,掰成兩半塞進朱赤掌心:"跟著菱角浮標走。"她如遊魚般潛入水中,菱角綠皮在水麵時隱時現。戰士們屏息跟進,有新兵被螞蟥咬得發抖,卻死死咬住下唇。
朱赤摸出懷表,指針剛過醜時三刻。11師的信號彈劃破天際,三枚紅色流星墜向日軍側翼。阿菱竹哨急響,蘆葦蕩深處躍出三十個村民,扛著浸透煤油的棉被。"燒!"朱赤的駁殼槍點射滅了崗哨,棉被裹著燃燒瓶砸向糧倉。
火焰舔舐著稻草垛,日軍輜重隊亂作一團。朱赤望見倉庫頂的膏藥旗被火舌卷走,突然聽見阿菱尖叫。回頭時,少女被日軍軍刀抵住咽喉,鮮血順著刀刃滴在菱角浮標上。
"放下武器!"日軍伍長獰笑。朱赤的手指在扳機上顫抖,卻見阿菱突然咬住對方手腕,竹哨吹出尖銳長音。蘆葦蕩裡爆發出排槍,孫浩勇帶著偵察排從暗溝躍出,集束手榴彈炸飛了日軍裝甲車。
少女胸口滲出黑血,卻笑著舉起染血的菱角:"周大哥的狗牌...在火裡燒得發亮呢。"她的竹哨墜地,驚起一群白鷺。朱赤顫抖著合上她的眼睛,轉頭望向顧家宅——糧倉已成衝天火柱,日軍輜重車在烈焰中炸成碎片。
彭善的11師主力從正麵壓來,喊殺聲與槍炮聲驚醒了沉睡的羅店。百姓們舉著鋤頭、魚叉衝進戰場,阿菱父親的牛車碾過日軍屍體,車鬥裡的麥秸下,藏著戰士們連夜打造的土製地雷。
朱赤站在焦黑的糧倉廢墟前,腳邊散落著菱角殼。彭善遞來半壺烈酒,酒液映著初升的太陽:"老百姓說,這仗該叫"菱角戰"。"
遠處,阿菱的竹哨係上了紅綢,懸在祠堂屋簷下。每當晨風掠過,便發出清越聲響,像是少女在蘆葦蕩深處,還在哼著帶血的小調。
戰士們整理著繳獲的物資,發現日軍作戰圖背麵寫著潦草中文:"支那軍民,不可測也。"朱赤將這張紙折進懷中,望著扛著擔架的村民隊伍。擔架上的傷員握著老農塞來的烤紅薯,淚水滴在滾燙的薯皮上。
羅店的百姓開始重建家園,他們在燒焦的田壟間種下新麥,也在祠堂後挖出集體墓塚。阿菱的墳頭插著竹哨,菱角藤蔓沿著墓碑瘋長。每當夜幕降臨,蘆葦蕩裡依然傳來若有若無的哨音,伴著戰士們寫給家鄉的信箋,在江風裡飄向遠方。
而在更遼闊的戰線上,這場以百姓血肉為刃的勝利,正化作燎原星火。朱赤撫摸著狗牌上"周德順"的名字,將菱角殼揣進衣兜——下一場戰鬥,他要帶著羅店的故事,帶著這顆永不熄滅的火種,繼續走向硝煙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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