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如麻,將日軍臨時營地澆成一片泥濘。
鬆本少佐捏著已經破損的作戰地圖,指節泛白。營帳外傳來此起彼伏的咳嗽聲,混雜著傷員壓抑的呻吟,在潮濕的空氣中凝成粘稠的絕望。角落裡,二等兵小林正用生鏽的剪刀,小心翼翼地為高燒昏迷的同鄉修剪潰爛的傷口,腐肉的腥氣與消毒酒精的刺鼻味道在狹小空間裡翻滾。
“報告!”隨著一聲沙啞的呼喊,佐藤一郎撞開布簾衝了進來。這位素來以勇猛著稱的伍長,此刻軍裝上滿是泥汙,纏著繃帶的左臂還在滲血。他啪地立正,眼中燃燒著近乎偏執的狂熱:“少佐!剛剛偵查小隊發現,東北方向五公裡處有友軍部隊的炊煙,我們還有突圍的希望!”
鬆本將地圖重重拍在桌上,泛黃的紙頁揚起一陣塵灰:“佐藤,後勤部隊三天前就失聯了,你覺得那會是友軍?”他的聲音裡帶著連日未眠的疲憊,“現在連電台都聯絡不上總部,我們的彈藥隻夠支撐半天戰鬥。”
佐藤一郎向前半步,青筋在脖頸暴起:“少佐!大日本帝國的武士怎麼能向支那人投降?玉碎才是我們的榮耀!還記得新兵訓練時天皇陛下的訓示嗎?”他的吼聲驚動了隔壁營帳,傳來傷員痛苦的驚呼聲。
角落裡,小林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飄在雨霧裡的落葉:“伍長,山下君早上已經...他說想見見剛出生的女兒...”話音未落,佐藤一郎猛地轉身,一腳踹翻旁邊的彈藥箱:“住口!懦夫才會被軟弱支配!”鐵皮撞擊地麵的巨響中,幾發子彈骨碌碌滾到鬆本腳邊。
鬆本彎腰撿起子彈,冰涼的金屬在掌心泛著冷光。記憶突然閃回三個月前,東京的櫻花雨中,妻子將兒子畫的全家福塞進他行囊:“平安回來。”此刻那張照片還藏在貼胸口袋,邊角已經被汗水泡得發軟。他抬頭看向佐藤,發現對方腰間彆著的家紋短刀,正是三個月前授勳時天皇禦賜的。
“可是佐藤,”鬆本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平靜,“就算真有友軍,你打算帶著二十三個傷員和不足百發子彈突圍?”他指了指牆角堆著的空水壺,“連水源都斷絕了。”
佐藤一郎的瞳孔劇烈收縮,突然抽出短刀,刀刃在昏暗的油燈下映出森冷的光:“少佐被敵軍迷惑了!我們...”話音未落,營帳外突然傳來騷動。二等兵山本渾身濕透地衝進來,懷裡抱著個已經癟掉的水壺:“伍長!水源...被支那軍切斷了,中村他們...”他哽咽著說不出話,雨水混著淚水在臉上蜿蜒。
空氣瞬間凝固。佐藤一郎握著刀的手微微顫抖,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鬆本注意到他後頸的繃帶滲出暗紅的血,那是三天前衝鋒時被流彈擦傷的。這個曾在戰場上如瘋虎般廝殺的男人,此刻喉結上下滾動,像是吞咽著什麼難以言說的苦澀。
“讓士兵們集合。”鬆本突然起身,軍靴踩過滿地彈殼,發出細碎的聲響。當他掀開營帳,冷雨撲麵而來,一百多名士兵東倒西歪地站在泥濘中。傷員被同伴用擔架抬著,有人發著高燒說胡話,有人目光呆滯地盯著地麵。遠處,中國軍隊的陣地隱約傳來《鬆花江上》的歌聲,蒼涼的曲調被雨絲浸透,飄進每個日軍士兵的耳朵。
佐藤一郎也跟了出來,短刀還攥在手中。他看著那些形容枯槁的部下,看著擔架上不斷抽搐的傷員,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那麼不真實。三天前,他們還在為占領羅店而歡呼,現在卻被困在這彈丸之地,像被困在鐵籠裡的野獸。
“少佐!”一個微弱的聲音從擔架上傳來。鬆本低頭,看到二等兵鈴木費力地舉起手,纏著繃帶的手臂上爬滿蛆蟲,“我...我想回家...”話沒說完,手便無力地垂下。人群中響起壓抑的啜泣聲,幾個年輕士兵背過身去,肩膀劇烈抖動。
佐藤一郎的短刀“當啷”一聲掉在泥地裡。他突然蹲下身,雙手抱頭,發出困獸般的嗚咽:“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雨越下越大,澆在每個人身上,分不清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鬆本看著眼前的一切,終於做出了決定。他轉身對通訊兵說:“準備白旗,通知支那軍...我們投降。”
話音未落,佐藤一郎猛地抬頭,眼中滿是血絲:“少佐!您不能...”鬆本抬手製止了他,聲音低沉而堅定:“佐藤,真正的武士,不是盲目赴死,而是在該放下的時候,為活著的人做出選擇。”
夜幕降臨時,第一麵白旗在雨中緩緩升起。遠處,中國軍隊的陣地上亮起幾盞馬燈,昏黃的光暈穿透雨幕,像是在黑暗中亮起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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