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日，開庭第二天，也是政法係統會議的當天。
雲端之境首都項目目前最重要的核心是什麼？
不是錢，不是想法，不是設計書，而是汪童鋒。
遊嘉掐著會議結束的時間點，從係統天眼那裡要到了汪童鋒和張書記的會麵地點，直接拎著一袋祁門紅茶就這麼水靈靈地上門了。
張書記的檀木佛珠卡在血壓儀綁帶裡，汪童鋒用保溫杯底在會議紀要上洇出圓形水漬。遊嘉的腳步聲混在送餐車軲轆聲裡，她抬手叩響了門。
“後廚新到的祁門紅茶。”她托著剔紅漆盤側身擠進門縫，青瓷茶船在桌麵劃出半圓，“聽說張書記這兩天不太喝不慣醫院的陳皮水。”
汪童鋒的保溫杯突然逆時針旋轉半圈，杯身“克己奉”"的紅字轉向文件櫃陰影。張書記扯掉手背的輸液貼，膠布殘留的印痕像張縮略版首都地圖：“遊嘉？”
遊嘉除了借著送茶的名義上門以外根本就沒有做任何符合一個服務生的偽裝。
她依舊頂著那頭像是烏鴉羽毛一樣的黑長直，手上戴著玉鐲，耳間戴著翡翠玉鐲，整個人有種說不上來的貴氣。
張書記對遊嘉並不陌生。
這可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能把他的老夥計送進派出所的神人。
“你來這裡乾什麼？”
“哎呀呀。”遊嘉捂住嘴巴，“這不是淩董太關心您了嗎。他說您剛做完心臟搭橋手術，要我帶份祁門紅茶來看看您呢。”
遊嘉掀開茶船蓋，熱氣騰起遮住天花板攝像頭。
張書記都能想象得到淩學潤說這句話的時候那副神態，再看著眼前泰然自若的遊嘉，感覺自己的心臟又開始疼了。
他真的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淩學潤跟遊嘉說這些百分之百是想讓遊嘉知難而退撤訴，但是他們都沒有想到遊嘉就是個純純的瘋子。
她還真就按照淩學潤說的話拎著一份祁門紅茶上門來了？
這算什麼？傻子克高手，有苦說不出嗎？
汪童鋒注意到了張書記的尷尬，鋼筆尖在a4紙上戳出凹痕。
遊嘉的嘴那是相當的鋒利：“汪局特批給養老院的供電額度是不是有點超高了？老人們的熱水器耗電量，夠烘熟西山彆墅十八個酒窖的普洱茶餅了。“
遊嘉抽出的文件袋被拍在了茶桌上，震得茶碗中的茶水泛起了一陣漣漪。
張書記轉動手中佛珠的動作一頓，神情非常嚴肅：“胡說什麼？那是政府扶老項目。”
“扶到淩總溫泉會所的地下管網了？”遊嘉抽出文件袋裡的暴雨災害報告，“這施工質量，不知道的還當是給耗子打洞呢。”
汪童鋒突然咳嗽了兩聲。
“夠了。”張書記吼道，“滾出去。”
遊嘉將茶葉罐壓在文件上，指尖劃過桌麵上擺著的速效救心丸鋁箔包裝，“淩總讓我帶句話，當年他送您的那套汝窯茶具……開片紋路裡嵌的茶漬，該送去鑒寶欄目曬曬太陽了。“
樓道裡的綠漆牆麵已經剝落了大塊，遊嘉的香水尾調在排風口絞碎成鬆節油氣息，張書記的那間茶室窗外的琉璃瓦正在暴雨裡褪色。在樓道的轉角，遊嘉毫不意外的見到了結束了和張書記談話的汪童鋒。
汪童鋒的一雙眼睛隔著眼鏡，遊嘉看不清楚他眼底的神色。他的保溫杯蓋在他的手中順時針旋轉三又四分之一圈：“我從來沒想過大名鼎鼎的遊董會是個行事如此輕狂的瘋子。”
遊嘉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欸，怎麼能這麼說呢。如果不是這樣我該怎麼引起王局長的注意呢？”
遊嘉做事確實輕狂，但這與她本人的性格有很大的關聯。
她早就覺得人生沒有什麼意義，做事自然要找最瘋的那一條道才能找到些樂趣。
更何況，發瘋有的時候不僅能夠解決問題，還能讓自己爽，何樂而不為呢。
樓道的穿堂風卷起汪童鋒的領口，金絲鏡框在聲控燈的白光下淬出冷光：“你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
“當然了。”遊嘉耳朵上的翡翠玉墜晃動著，她的鞋尖碾過某塊脫落的牆灰，對汪童鋒話裡隱藏著的危險視而不見，“我昨晚和翁先生吃了頓飯。”
汪童鋒眸中閃過一抹情緒，喉結滾動間樓道的聲控燈暗了下來。
遊嘉的細高跟叩擊在消防栓鐵皮上發出一聲脆響，重新踩亮了聲控燈。
光暈在她的睫毛投下陰影：“原本知道汪局和張書記有些交情還以為您和張書記蛇鼠一窩呢。可您卻在翁先生的白名單上……”
汪童鋒冷哼一聲：“你找我有什麼事？”
“雲端之境這個項目您聽說過嗎？”遊嘉的羊皮手套拂過逃生通道圖，“我想在通州建雲端之境。我選中的那個地塊就在規劃中的通州共享儲能電站旁邊，我想和您簽訂穀電儲能協議。”
“有求於我？”汪童鋒微微眯起眼睛，他摘下眼鏡擦拭的動作，恰好將遊嘉的倒影框進鏡片內側的防偽水紋裡，“雲端之境這個項目我有所耳聞，的確符合簽署協議的要求。不過這件事也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還是得走正常流程。而且……”
窗外的雨點突然擊打玻璃，他的尾音在暖氣管道裡拐出銳角，他的話風急轉：“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什麼時候才是時候呢？等到淩學潤的判決下來嗎？”遊嘉勾起唇角，“可是我已經等不及了。”
“可以。”汪童鋒的目光忽然閃了閃，“你剛才的行為還真是把張書記徹底惹毛了，今天晚上……如果你可以抓住這個機會，或許可以提早達成所願。”
汪童鋒很明白，他的舉動不僅僅是在幫助遊嘉，也是在幫她自己。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他和淩學潤等人都已經交往過深了。他很清楚淩學潤終有一天會徹底倒台，而這個日子已經不遠了。
等到事發，那他就會是淩學潤黨羽名單上的一員。
遊嘉就是翁先生點出來出麵保他的那條汪洋大海之中唯一的救命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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