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嘉不得不承認,陳若佳說的話幾乎全對。
司樾是她的妹妹她自然會選擇給司樾最好的教育。因此能夠和司樾在一個幼兒園讀書的小朋友幾乎家裡都是滬市的上流階層。
這裡的父母想法幾乎如出一轍。
從小的雙語教育可以給孩子打下良好的基礎,不管未來是留在體製內讀書還是出國留學都會比其他孩子有更大的優勢。
再就是社交了。
人脈,不僅僅是孩子們之間從小就建立的關係,更是父母搭建人脈的關係場。
遊嘉其實賭的就是後者,是陳若佳這種人。
遊嘉的指尖搭在焦糖瑪奇朵的杯壁,目光穿過了落地窗。
咖啡店裡空調的冷氣在玻璃表麵凝成斷續的珠鏈。斜對麵的奶油色老洋房外牆上爬山虎葉片的背麵翻卷著發白,每片卷曲弧度都暴露出前夜雷雨的水漬走向。戴貝雷帽的環衛工握著竹掃帚劃過花崗岩路沿,帚梢揚起的懸鈴木果毛在陽光裡形成金色浮塵帶,被駛過的啞光黑邁巴赫氣流劈成兩股。
斜枝伸進窗框的梧桐葉突然震顫,葉脈間藏著的蟬蛻被風掀落,正掉在穿香檳色套裝的女人剛放下的鉑金包鎖扣上。馬路對麵畫廊的鋼化玻璃門開合三次,穿駝色樂福鞋的店員每次推門都帶出不同的氣流,攪動門楣懸掛的銅鈴音高漸次降低。
咖啡廳雨棚鋼架投下的菱形陰影正在緩慢平移。
“你確定司樾是司璃的女兒,是因為看到了我,是嗎?”
陳若佳幾乎在一瞬間就讀懂了遊嘉的想法。
“可這是無法避免的不是嗎?即便你不來接送她上下學,幼兒園也會有家長會。你的臉誰不認得?”
窗外穿真絲旗袍的女人撐著竹骨傘經過,傘麵湘妃竹斑紋與傘柄流蘇在柏油路麵形成雙重投影。灑水車經過時噴出的彩虹恰好橫跨整條街道,水霧在懸鈴木氣根表麵停留片刻後才將將墜落。
“父母們既然花了這麼些錢送孩子來滬市門檻最高的幼兒園,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最好的教育。他們自然不願意孩子的同學會是殺人犯的孩子,即便事出有因,可那卻也是無論如何都分辨不了的事實。”遊嘉忽然開口,緊接著的卻又是一陣的沉默。
雖然經曆過如此之多的事情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她已經扳倒了盛啟安和,判了淩學潤,成了整個華國最年輕的上市集團董事長,可她今年不過二十四歲而已。
她沒有做過母親,也不懂為人父母為子女計之深遠的心情。
她既想要保護好司樾不叫她風吹日曬,卻又想要叫她像名字一樣長做一棵大樹。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世間並無兩全之法。更何況是本就矛盾的兩樁事。
遊嘉心裡明白的很。
“謝謝你的提醒,我知道了。”遊嘉垂下了眼簾。
下午司樾放學的時候遊嘉已經早早等在了校門外。
司樾認得姐姐的新車,遠遠瞧見了就徑直跑了過來,小小的身影像是個小炮彈似的衝了上來。
司樾才轉學過來兩天,學校裡的孩子基本上都是校車接送,像陳若佳這樣親自接送孩子的父母並不多,因此大部分人目前都並不清楚司樾的身份。
遊嘉看著天真無邪的幼兒麵容,伸手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臉。
司樾這兩天都很開心,她本來長得就更像媽媽家那邊的人,生得玉雪可愛。長得漂亮的孩子總是從小就會得到很多優待。
又因為司璃對她一向沒什麼好臉色,司樾遠比同齡的孩子更懂得察言觀色,在大人的眼中自然是最為懂事不過。
“星星。”遊嘉捏了捏司樾的小臉又摸了摸她的發頂,“姐姐有事騙了你。”
“嗯?”司樾偏過頭,大大的眼睛裡明晃晃的寫著大大的不解。
遊嘉深吸了一口氣,幾次閉上了眼睛,最後才聽見自己的聲音幾乎是從牙邊壓著出來:“你的媽媽並不是去很遠的地方工作了,她不會再回來了。她死了。”
再次睜開眼睛,遊嘉看見的還是司樾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睛。
她說。
“我知道。”
可四歲的孩子知道什麼是死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