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周史》有言:冬,十一月,己醜,太常請準洛陽築四郊諸壇,從之。十二月,丁未朔,神主至大梁,帝迎於西郊,享於太廟。甲子,何福進入朝。乙醜,王殷入朝,詔留殷充京城內外巡檢。
王殷新官上任,還沒開始燒三把火呢,不少人都告狀到晉王郭榮這裡來了,郭榮此刻間異常頭疼道:“駿哥兒,這王殷每次出入,隨從經常有數百人,他還請求如數配給鎧甲兵器以備巡邏之用,如此姿態,我看啊,早晚還要出事!”
如今已然廣順三年的臘月了,如果楊駿沒有記錯的話,這郭威大限將至,怕是這王殷也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
“王爺,陛下身體不適,但還要舉行祭祀天地的典禮,臣下聽聞王殷挾持功高震主之勢在天子左右,朝堂眾臣心中無不忌恨他,如今來看,怕是個絕佳的機會啊!”
郭榮指尖在案上的《京城輿圖》上重重一點,點在“太廟”與“圜丘”之間的禦道上,聲音冷冷著道:“祭祀大典在即,父皇帶病主持,京城內外萬不能亂。王殷帶數百人佩甲巡邏,說是‘護駕’,但實際上心裡有什麼想法,誰人不知?這步棋,他走得太急,也太險。”
楊駿躬身道:“他急,正因心虛。王爺可知,昨日吏部侍郎偷偷來報,王殷的親隨在西市強買綢緞,打傷了商販,巡城的金吾衛竟不敢攔——這已是恃權淩法,朝堂上下早有怨言,隻差一個由頭。”
郭榮抬眼,目光銳利道:“由頭?你是說……祭祀之時?”
楊駿搖了搖頭,聲音壓得更低道:“王爺,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祭祀需行‘淨街’禮,依製,除禁軍護駕外,其餘人等不得帶甲近禦道百步。但王殷如今的身份,不讓他帶兵反倒顯得有些針對他了,如今來看,要在祭祀之前動手,否則,我怕王殷會在祭祀時候,狗急跳牆!”
郭榮眉頭微蹙,然後點了點頭道:“你思慮的倒是周全……”
……
壬申二十六日)!
滋德殿,靜立於皇宮內廷的一隅,緊鄰著皇帝日常休憩的巍峨宮殿,仿佛是繁華中的一抹淡雅。其建築風格簡約而不失莊重,以素雅之姿,精心構築出一片遠離塵囂的靜謐天地。這裡,曾是皇子們沐浴經典史籍光輝,汲取智慧雨露的聖地,每一磚一瓦都似乎低語著對學問的尊崇與渴求。
而於帝王而言,滋德殿亦是處理皇室私密要務、與心腹重臣共謀大計之處。每當夜幕低垂,燭光搖曳之中,皇帝的身影與近臣們低語交談,共同勾勒著王朝的未來藍圖。這一切,不僅彰顯了帝王對文教的重視,更深層次地傳遞出一種“崇文重教”,以文治國的高遠理念。
殿內,嫋嫋茶香悠然飄散,郭威強撐著病體,端坐於席間,麵色雖顯蒼白,卻仍不失威嚴。此時,王殷剛行過禮,緩緩落座,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意,關切地問道:“陛下龍體可有些許康複?”
郭威輕輕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那茶香似乎暫時驅散了些許身體上的不適,他亦微微一笑,道:“無甚大礙,隻是近日宮中聽到一些風聲,朕心中好奇,不知其中真偽幾何?”
王殷淺笑一聲道:“陛下,既然是捕風捉影的消息,那就還是不要太過在意,畢竟你這身體,還是要多多修養為好啊!”
“可我怎麼聽說,你要密謀在祭祀天地那天發動叛亂呢?”
王殷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仿佛被兜頭澆了一盆臘月的冰水,猛地起身時帶翻了案上的茶盞,青瓷碎裂的脆響在寂靜的滋德殿裡格外刺耳。
他聲音發顫,既有憤怒也有難以置信的惶恐,雙手按在腰間的玉帶上來回摩挲,那動作暴露了他內心的慌亂道:“陛下,臣對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鑒!當年鄴都兵變,臣提著腦袋護著陛下殺出重圍,身上的傷疤至今還在——怎能容得下這等汙蔑?”
他猛地扯開衣襟,露出胸前縱橫交錯的疤痕,那是箭傷與刀傷的印記,在燭光下泛著陳舊的褐色:“陛下請看!這道是護駕時被流矢所傷,那道是替陛下擋過刺客的匕首——臣若要反,何必等到今日?”
郭威靜靜地看著他,蒼白的臉上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在看一場早已預知結局的戲。他緩緩抬手,示意王殷坐下,聲音平淡得像結了冰的湖麵:“朕沒說你當年不忠。但你如今帶數百人佩甲出入,請求配給鎧甲兵器時,可曾想過‘君臣之分’?你的親隨在西市打傷商販,禁軍不敢管時,你又可曾想過‘法度’二字?”
王殷的喉結劇烈滾動,方才的氣勢泄了大半,囁嚅道:“臣……臣是怕有人對陛下不利,才多帶些人手;親隨之事,臣……臣不知詳情,回頭定當嚴懲!”
郭威輕輕咳嗽兩聲,枯瘦的手指在案上敲了敲,厲聲道:“嚴懲?你可知,這些日彈劾你的奏折有多少?你總說‘功高’,可功高就該淩法?就該讓朕的百姓無衣無食?祭祀大典在即,你帶那麼多人馬,究竟是護駕,還是想讓天下人看看,這開封城誰說了算?還有,你在魏州時,盤剝百姓,我是不是寄給你說過,愛卿與國家同為一體,鄴都國庫非常豐盈,愛卿想用就拿取,還怕什麼沒財?”
王殷的臉霎時漲成紫紅色,像是被人當眾扇了耳光。他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現所有辯解都在皇帝平靜的質問下顯得蒼白無力——那些他自認為“理所當然”的跋扈,此刻全成了“謀反”的佐證。
“陛下……臣……”他的聲音開始發虛,指尖抖得握不住玉帶的扣環。
郭威不再看他,轉向殿外朗聲道:“晉王?”
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郭榮一身戎裝,帶著十餘名禁軍衛士魚貫而入,甲胄碰撞的脆響打破了殿內的僵持。他走到王殷麵前,躬身道:“父皇,兒臣在!”
“王殷恃功妄為,僭越犯上,涉嫌謀逆。拿下,流放登州……”
“陛下!”
王殷猛地嘶吼起來,掙紮著想撲向郭威,卻被兩名禁軍死死按住:“臣不服!臣沒有反!你不能這樣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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