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康複室裡,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照在排列整齊的器械上。陸洋坐在輪椅上,盯著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眉頭緊鎖。
“我們先從手指的靈活性開始。”江寧意站在他麵前,手裡拿著幾個不同大小的橡皮球,“這是最簡單的訓練工具,但對神經恢複很有幫助。”
陸洋接過最小的那個紅色橡皮球,試著用力捏了捏。曾經能單手完成引體向上的優秀軍人,現在卻連這個小球都捏不緊。
他的指節發白,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但橡皮球隻是微微變形。
“彆急,”江寧意蹲下身,輕輕握住他的手腕,“肌肉記憶需要時間喚醒。就像修複一幅古畫,得一層一層來。”
陸洋咬緊牙關,又試了幾次,結果依舊不理想。他鬆開手,橡皮球在地板上彈跳幾下,滾到了牆角。
江寧意沒有立即去撿球,她隻是平靜地注視著丈夫充血的眼睛,
江寧意沒有立即去撿球,她隻是平靜地注視著愛人充血的眼睛,目光如水般包容著他所有的挫敗與不甘。
“你知道嗎?”她輕聲開口,聲音像羽毛般輕柔,“故宮裡那幅《千裡江山圖》,剛送來修複時,絹本脆得幾乎一碰就碎。”她緩緩蹲下身,與輪椅上的陸洋平視,“我的老師花了三個月,就隻做了一件事——每天用特製的毛筆,蘸著溫水,輕輕濕潤畫作的背麵。”
陸洋的呼吸漸漸平緩,眼中的戾氣消散了些許。
“三個月,就為了讓它恢複一點彈性?”他啞聲問道,語氣裡帶著難以置信。
江寧意點點頭,指尖輕輕拂過他緊繃的手背:“最偉大的修複,往往從最微小的耐心開始。”
她拾起地上的橡皮球,放在掌心遞到他麵前,“你的神經就像那些古老的絹絲,需要重新學習如何傳遞力量。”
陸洋望著妻子掌心裡那個小小的紅色橡皮球,陽光透過它在她手心投下一圈淡紅色的光暈。
“再試一次?”江寧意微微歪頭,嘴角揚起一個溫柔的弧度,“這次不用力捏,就感受它在你手心的形狀。”
陸洋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起手。
這一次,他沒有急著證明什麼,隻是讓球體安靜地躺在掌心,感受橡膠表麵細微的紋理。他嘗試著用拇指輕輕摩挲球麵,像江寧意修複古畫時那樣謹慎而專注。
“很好,”江寧意輕聲鼓勵,“現在想象它是一塊需要修複的瓷器碎片,你要把它放回正確的位置。”
陸洋的指尖開始有了細微的控製力,橡皮球在他手心緩慢轉動。
汗水再次滲出,但這次不是因為蠻力,而是源於某種久違的專注。
“我修複過一把戰國時期的青銅劍,”江寧意繼續用那種講故事般的語調說著,“劍身斷成三截,所有人都說不可能複原了。”她輕輕托住陸洋的手腕,“但我發現斷裂處的紋路其實像拚圖一樣吻合,隻是需要找到那個精確的角度。”
陸洋突然理解了她的隱喻,調整了握球的姿勢。
這一次,當他施加壓力時,橡皮球明顯地凹陷了下去。
“看!”
江寧意眼睛一亮,隨即又壓下過於激動的反應,保持著修複師特有的冷靜,“就是這樣,找到那個精確的連接點。”
陸洋盯著自己手中的橡皮球,看著它在適度的壓力下慢慢變形。
一種奇特的成就感湧上心頭——不是作為軍人的那種征服感,而是作為傷者的某種重生。
“明天...”他的聲音有些哽咽,“明天我們試試更難的?”
江寧意微笑著點頭,陽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躍:“當然,不過要記住——”她輕輕握住他成功捏緊橡皮球的手,“最珍貴的文物,往往需要最漫長的修複。”
窗外,一片梧桐葉飄落在窗台上,葉脈在陽光下清晰可見,就像陸洋手上重新活躍起來的神經脈絡,正在一點點找回生命的軌跡。
“明天我們試試站立。”
離開訓練室時,江寧意蜻蜓點水般親吻了陸洋的臉頰。
陸洋紅著臉點點頭,但眼神閃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