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裡,”他指著密密麻麻的記錄,“楊嫂子會做布鞋,李嬸子繡工一流,王連長的愛人以前在服裝廠工作過...”
江寧意把茶杯放在他手邊,茶湯濃得發黑——正是陸洋熬夜時喜歡的濃度。她安靜地站在他身後,看著那些字跡時而工整時而潦草的記錄。
陸洋的鉛筆在一張雲南地圖上勾畫著:“大理周邊有三個閒置的部隊倉庫,稍微改造就能當工作間。”
他的筆尖在地圖上戳出幾個小點,“交通也方便,烈屬們來往不會太吃力。”
“你想讓她們做什麼?”江寧意輕聲問。
“手工藝品合作社。”陸洋的眼中燃起一簇火焰,“楊嫂子的布鞋,李嬸子的刺繡,都可以做成品牌。部隊有采購需求,旅遊區也有市場。”
他的手指敲擊著桌麵,“關鍵是讓她們能靠自己的手藝活下去,不是施舍。”
江寧意看著他迅速翻動的筆記本,那些散落的紙張上滿是計算數字和草圖。這不像是一時衝動的想法,而是一個經過深思熟慮的計劃。
“你早就想過這個?”
陸洋的動作頓了頓:“從看到楊嫂子攤位被掀那天起。他們在前線拚了命,我們至少該照顧好他們的家人。”
夜漸深,陸洋的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他時而皺眉計算,時而翻查資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江寧意悄悄將他涼掉的茶換成熱的,又把他隨手扔在一旁的外套掛好。
淩晨兩點,陸洋突然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骨骼發出疲憊的響聲。
他轉身發現江寧意還坐在床邊,就著台燈的光線在修補一本古籍的脫線書頁。
“還沒睡?”
他走過去,手指輕輕拂過她垂落的發絲。
江寧意抬頭微笑:“陪你。”
她合上書,看到陸洋手中那遝寫滿方案的紙張,“有眉目了?”
陸洋點點頭,在她身邊坐下:“初步計劃有了,但需要部隊批準。”他揉了揉太陽穴,“回去我就打報告,先從我們師試點。”
江寧意伸手按在他緊繃的後頸上,感受著那些堅硬的肌肉線條。
“會通過的。”她輕聲說。
陸洋握住她的手,銀杏葉戒指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我今天去了鶴慶縣,”他突然說,“見到一個十一歲的男孩,父親在他五個月的時候在邊境犧牲了。”
江寧意靜靜地聽著。
“那孩子牆上貼滿了獎狀,床頭放著本《兵器知識》。”陸洋的聲音低了下去,“他問我,他爸爸是不是真的像彆人說的那樣,是個英雄。”
“你怎麼回答的?”
“我說...”陸洋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我說英雄也是普通人,隻是在不普通的時候做了該做的事。”
這個回答讓江寧意心頭一熱。她想起博物館裡那尊佛像慈悲的微笑,曆經千年戰火依然平靜注視人間。
陸洋翻開筆記本最後一頁,那裡夾著一片金黃的銀杏葉書簽——是江寧意送給他的。
書簽旁貼著一張照片:十幾個婦女兒童站在破舊的村口,表情怯懦卻隱含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