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意快步走出去,看見陸洋正脫掉襯衫讓外婆檢查傷口。
那道從右肩斜貫至腰際的傷疤在燈光下泛著猙獰的粉紅色,像一條盤踞在背上的蜈蚣。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儘管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這道傷痕,但每次直麵時,心臟仍會不受控製地緊縮。
“愈合得不錯。”外婆蒼老的手指輕輕按壓傷疤周圍的皮膚,布滿皺紋的臉上浮現出滿意的神色,“就是肌肉還有點僵,得堅持按摩才行。”
陸夢站在一旁,咬著嘴唇,手懸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哥,現在還疼嗎?”
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眼睛裡閃爍著心疼的淚光。
“早不疼了。”陸洋扭頭衝妹妹笑笑,嘴角的弧度剛好掩飾了那一瞬間因外婆按壓而閃過的痛楚。他活動了下肩膀,故意做出輕鬆的樣子,“比起剛拆線那會兒,現在簡直是天堂。”
外婆從針線筐裡取出一個小瓷瓶,青花瓷的瓶身上繪著幾枝梅花,瓶口用紅布塞得嚴嚴實實。
“現在可以試試這個藥油,老方子了。”她將瓷瓶遞給江寧意,“晚上睡前讓寧意幫你抹一抹,她手勁兒適中,知道輕重。”
藥油散發著濃烈的中藥味,混合著薄荷與艾草的苦澀氣息,還有一絲江寧意說不出的藥材味道,聞著讓人莫名安心。
她接過瓷瓶,指尖觸到外婆布滿歲月溝壑的手背,那溫度讓她想起媽媽剛去世那年,她總是做噩夢,半夜發燒時,外婆用同樣粗糙的手為她敷上冰毛巾的觸感。那時候她總覺得外婆的手有魔力,摸一摸就能趕走所有病痛。
“我去燒些熱水。”陸夢說著轉身走向廚房,馬尾辮在腦後輕輕晃動。
江寧意知道她是找借口離開,每次看到哥哥背上的傷,陸夢都會想起那個暴雨夜,軍區的人過來通知他們陸洋重傷昏迷生命垂危。
她纏著嫂子跟著去了後方醫院,在那裡見到時不時就被運送過來的傷兵。濃重到如有實質的血腥氣無時無刻不縈繞在空氣中。
陸洋趴在床上,背部肌肉在燈光下呈現出流暢的線條,唯有那道傷疤像一道突兀的分界線,將原本完美的軀體切割成兩半。
江寧意坐在床邊,倒出幾滴琥珀色的藥油在手心,雙手合十搓了搓,讓藥油溫熱後才輕輕按上他的背脊。
“嘶——”陸洋倒抽一口冷氣,肩膀瞬間繃緊。
倒不是疼的,他隻是覺得愛人不算柔軟的指腹摩挲著背部的皮膚,讓人難免心猿意馬。藥油的溫度透過皮膚滲入肌肉,帶來一陣灼熱感,隨後是舒適的暖意擴散開來。
“忍一忍。”江寧意放輕力道,沿著傷疤邊緣打圈按摩,“外婆說這藥油要揉進去才有效。”
她的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傷疤與正常皮膚的差異——一邊是粗糙的凸起,一邊是光滑的肌理。這觸感讓她想起小時候在河邊摸過的石頭,有些被水流衝刷得圓潤光滑,有些則棱角分明。
藥油漸漸滲入皮膚,散發出更為濃烈的氣息,像是把一整片藥田濃縮在這方寸之間。
陸洋的呼吸逐漸平穩,肌肉也鬆弛下來。江寧意趁機加重力道,拇指按壓著他脊椎兩側的穴位,從肩頸一路向下,直到腰際。
“你手法越來越專業了。”陸洋的聲音悶在枕頭裡,帶著幾分慵懶的滿足,“比部隊的軍醫還強。”
江寧意嘴角微微上揚:“熟能生巧罷了。這一個多月來,每天晚上都要伺候陸軍官,想不專業都難。”
她的手指在傷疤最嚴重的腰部停留,那裡肌肉最為僵硬,輕輕一按就能感覺到陸洋身體的緊繃。
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陸洋的身體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江寧意知道這是戰爭留下的後遺症——每逢陰雨天,他的舊傷就會隱隱作痛。
江寧意能感覺到藥油正慢慢滲入皮膚,散發出更濃鬱的草藥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