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獻帝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建業宮的霜晨,孫權大宴群臣,故意牽來一頭長臉毛驢,在絹帛上題"諸葛子瑜"四字懸於驢首——這是當眾戲謔諸葛瑾麵長似驢。時年弱冠的諸葛恪卻不慌不忙,跪請添筆:"乞陛下賜臣墨筆,補全此題。"
孫權挑眉示意,見他在"諸葛子瑜"下續書"之驢"二字,整幅題字便成"諸葛子瑜之驢",滿堂哄笑中,孫權擊掌稱妙:"此子巧思,竟化戲謔為美談。"遂將毛驢賜給恪。座中張昭撫髯歎道:"昔楊修解"黃絹幼婦",今恪補驢麵妙對,真奇才也。"
赤烏五年242年),武昌宮的宴席上,張昭已有醉意,推杯拒飲:"此等勸酒,非養老之禮。"孫權戲謂恪:"卿能令張公辭屈,方顯辯才。"恪轉身長揖:"昔薑太公九十歲仍秉旄征伐,今將軍居廟堂之上,論武事則在後,論酒食則在前,正是養老之禮。"
張昭一時語塞,滿座皆驚——時張昭年逾七旬,素以剛直著稱,卻被弱冠少年駁得啞口無言。孫權大笑命斟酒,張昭無奈儘爵,目光掃過恪時,卻藏著一絲讚許:"此子辯才,更勝乃父。"
黃龍三年231年),丹楊群山的深秋,諸葛恪望著層巒疊嶂,對麾下諸將說:"山越據險,非力取可勝,當以糧困之。"他傳令四郡嚴守疆界,待山民穀稼將熟,縱兵刈割,連野火燒儘田壟。
臼陽長胡伉擒獲降民周遺,因其舊惡欲誅,恪卻當眾斬伉:"吾許山民"去惡從化者不執",今殺伉以立信!"山民聞之,扶老攜幼出降,歲餘得精卒四萬。孫權遣使勞軍,薛綜在檄文中盛讚:"蕩滌山藪,獻戎十萬,功軼衛霍。"
赤烏八年245年),柴桑軍營的燭火下,諸葛恪鋪開絹帛,給陸遜寫下長信:"世俗好謗毀,故成器易損。昔孔子弟子三千,猶各有短,子張辟、子路喭,夫子未嘗棄之。"他深知陸遜因剛直被謗,故以"君子不求備於人"相勸。
信末筆鋒一轉:"今取士當寬於往古,時務從橫,善人單少,若苛責細過,恐無可用之才。"陸遜展讀罷,對賓客歎道:"恪論取士,深得用人之道,惜其鋒芒太露,終恐難容於朝。"
建興元年252年),東興堤的寒夜,積雪盈尺,魏將胡遵正與諸將飲宴,見吳兵卸甲赤身緣堤而上,笑稱"兒戲"。卻不知丁奉的三千銳卒已攀至堤頂,鋼刀砍落時,魏軍尚醉眼朦朧。
諸葛恪親率主力繼至,浮橋斷裂聲混著喊殺聲,魏兵自投冰水,死者數萬。捷報傳至建業,孫亮親迎於朱雀橋,拜恪陽都侯,賜金百斤。恪立馬橋頭,望著繳獲的輜重如山,對左右說:"此役過後,魏軍聞吾名當膽裂。"
建興二年253年),建業朝堂的爭論已持續三日,蔣延因固諫被侍衛扶出,諸葛恪拍案而起:"昔夫差養越而亡,今不趁魏弱伐之,十年後必成大患!"他揮毫寫下《出軍論》,言"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力主速戰。
丹楊太守聶友書諫:"天時未可,宜養銳觀釁。"恪卻題書其後:"足下未見大數,今賊衰我盛,正趨時之機。"遂大發州郡二十萬眾,百姓騷動,怨聲載道。有人暗諷:"昔衛霍將兵不過十萬,恪欲以二十萬賭天命乎?"
新城城下的炎夏,士兵飲水泄痢,死傷相藉,營吏不敢言病,唯懼恪怒。將軍朱異建議退兵,恪怒奪其兵:"豎子敢沮軍威!"都尉蔡林策馬投魏,將吳軍虛實儘告,魏明帝歎:"恪剛愎若此,敗必矣。"
圍城月餘,城未拔而兵已疲,恪卻宴然自若,在帥帳中繪製潯陽屯田圖。探馬來報魏軍援軍將至,他擲筆而起:"豎子敢來!"卻不知身後士卒已怨聲載道,有人私語:"此公視我等如草芥,何以為戰?"
撤軍路上的黃昏,傷病者委頓於道,或為魏軍所獲,哭聲震野。諸葛恪卻在主艦上大擺宴席,酒酣時指江麵笑謂賓客:"昔韓信背水一戰,吾今雖退,猶勝其半。"座中滕胤低頭不語,以箸劃水,暗歎:"昔陸遜夷陵勝後猶謹,恪何狂悖至此?"
回到建業,他厲聲嗬責中書令孫嘿:"誰令妄作詔命?"嘿惶懼稱病,百官震悚。改易宿衛,儘用親信,有老臣私議:"昔霍光廢昌邑王,猶循舊製,恪視君威如兒戲乎?"
五鳳元年254年),朱雀橋的晨霧中,諸葛恪將入宴,犬銜其衣不放,更衣後水臭如故,心中煩亂。昨夜夢見被戮,驚醒後見白虹繞車,侍者遞上的朝服竟有血漬——此等異兆,皆應童謠"蘆葦單衣蔑鉤落"。
殿外,孫峻的伏兵已在帷中,見恪佩劍上殿,掌心沁汗。恪剛入席,便覺酒色異常,峻起如廁,解長衣換短服,寒光閃過,刀已及頸。恪拔劍未出,血濺玉案,終年五十一歲。
石子岡的亂葬崗,諸葛恪的遺體被葦席裹身,篾條束腰,草草掩埋。故吏臧均冒死上表:"昔韓信受收斂之恩,今恪雖死,願賜三寸之棺。"孫亮動容,方許收葬。掘墓時,見葦席已被野犬撕咬,骸骨零亂,觀者皆歎:"智蓋一時,終落得犬彘之食。"
諸葛恪之敗,敗於才,更敗於德。其少年辯才,可敵張儀;治郡謀略,不讓管仲;東興之戰,威振中原。然剛愎自用,拒納忠言,視民如草,視君如戲,終至眾叛親離。
觀其致陸遜書,言"君子不求備於人",然自身卻矜己陵人,不能容物。伐魏之役,若聽聶友之諫,何至師老財殫?輔政之時,若效霍光之謹,何至身首異處?其悲劇,正如太史令吳範所歎:"恪有震主之才,而無安國之德,星象早示其凶。"
當建業的童謠仍在傳唱,當東興的堤岸依舊矗立,諸葛恪的故事早已刻入青史。他是天才的辯士、卓越的將才,卻也是狂傲的權臣、悲劇的末路英雄。其生平如同一麵鏡子,照見奇才與狂士的一線之隔——才高於德,終成鏡花水月;權過其智,必致覆亡之禍。
後世論及諸葛恪,或歎其才,或責其驕,然更當鑒其教訓:才器過人者,更需虛懷若穀;權傾一時者,尤須敬畏天命。當他血濺殿堂的那一刻,不僅是個人的悲劇,更是東吳由盛轉衰的轉折點——那個曾經智計無雙的少年,終究在權力的漩渦中,迷失了最初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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