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襄王握著大赦令的竹簡,指尖劃過“施德厚骨肉”的朱砂字,案頭的玄鳥燈台正將影子投在《商君書》的殘頁上。元年的春日,他站在鹹陽宮的飛簷下,望著呂不韋率軍歸來的塵土——那是去討伐謀秦的東周君,車輿上載著周室的祭器,卻獨獨留著陽人地的封地。“相國這是要學穆公留晉惠公?”他問身邊的蒙驁,老將軍的鎧甲還沾著鞏邑的泥土:“周室若滅,天下必謂秦無義,相國這步棋,妙在留一線香火。”
呂不韋踏入陽人地時,東周君正在廢墟上修補殘破的周鼎,青銅碎片映著他佝僂的背影。“天子九鼎,秦已得八,”呂不韋的玉笏敲在斷鼎上,驚飛了棲息的寒鴉,“留您守著最後一鼎,不是怕天譴,是讓天下看看,秦人比周室更懂天命。”東周君抬頭,看見呂不韋腰間的玄鳥紋玉玨——那是莊襄王親賜的相國印信,突然想起三十年前,這個人還是邯鄲城裡倒騰玉器的商人,如今卻握著六國的生死簿。
蒙驁的大軍壓境成皋時,韓桓惠王正在太廟禱告,手中的龜甲裂成三瓣。“秦人要的不是土地,”他對著祖先牌位苦笑,“是打通三川郡的咽喉。”當韓使捧著地圖跪迎秦軍,蒙驁卻盯著地圖上的鴻溝水係:“當年魏惠王挖這鴻溝,想阻我秦軍,如今卻成了韓魏的分界——告訴韓王,秦人修路,比你們挖溝更快。”三川郡設立那日,莊襄王親自在地圖上畫下玄鳥圖騰,筆尖在“大梁”二字上停頓——那裡曾是魏惠王的都城,如今成了秦人的東大門。
二年的太原城頭,蒙驁看著趙軍的炊煙在晉陽故地升起,想起四十年前跟著白起攻趙的場景。“那時武安君說,趙人硬骨,需用文火慢煨,”他摸著劍柄上的凹痕——那是長平之戰被趙括軍砍中的印記,“如今咱們改煨為燉,定要讓太原變成秦人馬場。”三萬秦軍像玄鳥掠過呂梁山脈,趙軍的胡服騎射在秦弩麵前折翼,蒙驁站在晉祠廢墟,看著趙人丟棄的弓箭,突然長歎:“趙武靈王若在,何至如此?”
三年的河外之戰,魏無忌的五國聯軍像黑雲壓境。蒙驁的帥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他望著聯軍中飄揚的齊楚燕趙魏五色彩旗,突然笑了:“當年張儀破合縱,靠的是連橫;如今咱們破合縱,靠的是玄鳥的爪子。”可惜弩箭終究擋不住聯軍的潮水,當秦軍且戰且退,蒙驁看見魏無忌的戰車逼近,突然想起莊襄王的密旨:“若敗,必保三川郡不失。”他親自斷後,鎧甲上的箭簇比玄鳥的羽毛還密,卻始終沒讓聯軍跨過黃河半步。
莊襄王臨終前,握著嬴政的手放在玄鳥旗上,旗角的焦痕還是去年五國聯軍火攻留下的。“不韋相國說,你生時有異象,”他盯著兒子眼中倒映的燭火,“但記住,玄鳥能飛,不是靠天命,是靠每片羽毛的硬骨。”十三歲的嬴政摸著父親遺留的玉玨,上麵新刻了“始皇帝”三字,突然聽見窗外傳來呂不韋的車輦聲——那個永遠帶著商人氣息的相國,正捧著周室最後的祭器,準備為新君鋪就登基的玉階。
二十六年的鹹陽宮,嬴政看著丞相王綰捧來的三十六郡圖,突然抽出鹿盧劍,在“隴西郡”旁刻下自己的姓氏。“朕是趙氏,更是嬴姓,”他的劍尖劃過“秦氏”二字,“從今天起,天下隻有秦郡,沒有嬴趙。”九鼎陳列在鹹陽宮時,他親自用玄鳥紋覆蓋了鼎身的饕餮,工匠們發現,始皇帝刻刀下的玄鳥,翅膀比穆公時期的更寬,喙部比昭襄王時期的更利——那是吞噬八荒的姿態。
胡亥握著趙高遞來的詔書,墨跡未乾的“賜死扶蘇”四字像條毒蛇。他望著窗外的玄鳥旗,突然想起始皇帝東巡時,自己趴在車架上看見的東海日出——那時的玄鳥旗在船頭獵獵作響,父親說那是“天命所歸”。“丞相說,扶蘇若立,必改商法,”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可商法是秦人骨,改了骨,玄鳥還能飛嗎?”趙高低頭,袖中藏著始皇帝未發的遺詔,玉笏上的玄鳥紋被他的冷汗浸得模糊。
子嬰坐在鹹陽城頭,看著劉邦的軍隊逼近,手中的降表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摸著腰間的玄鳥玉佩——那是莊襄王時期的舊物,突然想起呂不韋當年在陽人地說的話:“留一線香火,便是留一線生機。”可惜秦人沒等來生機,卻等來了項羽的烈火。當阿房宮的火光映紅天際,子嬰望著火中若隱若現的玄鳥影子,突然明白:始皇帝用鐵血鑄的帝國,終究毀在了鐵血太過——玄鳥能吞日,卻忘了給天下留一絲晨光。
司馬遷握著狼毫,看著案頭的《秦本紀》殘稿,竹簡上的“趙氏”二字被墨汁暈染。他想起在鹹陽采訪時,老秦人指著玄鳥旗說:“我們是嬴姓,更是秦人。”當年造父封趙城,嬴姓分支無數,可最終讓“秦”字響徹天下的,卻是被視為戎狄的西陲一支。“秦之先,伯益佐禹,”他對著燭火喃喃,“伯益若知後世子孫吞六合、焚詩書,會否後悔教秦人馴馬?”
曆史的塵埃落定,莊襄王的大赦令早已泛黃,呂不韋的陽謀成了史書上的幾行小字,始皇帝的九鼎在戰火中失落。但每當秋風掠過鹹陽原,仍能聽見玄鳥的悲鳴——那是莊襄王臨終前的歎息,是蒙驁河外之戰的怒吼,是子嬰投降時的無奈。秦人用五百年織就的玄鳥圖騰,最終在始皇帝的加冕中達到巔峰,又在胡亥的昏庸中迅速隕落,就像那盞陪伴莊襄王的玄鳥燈台,油儘燈枯時,卻照亮了整個帝國的黎明與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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