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帝站在河溝大堤上,看著黃河水如黃龍般灌入大梁城,渾濁的浪花拍打著“魏”字旗的殘片。二十二年的盛夏,王賁的大軍已圍城三月,城頭的魏軍箭袋早空,隻能用瓦片擲擊秦軍。“父親當年攻楚,用的是鄢郢水攻,”他摸著腰間的鹿盧劍,劍鞘上的玄鳥紋浸著汗水,“如今王賁灌大梁,倒是得了我的治水真傳。”
王賁站在決口處,任由河水打濕甲胄,眼睛盯著水位線一寸寸漫過大梁的夯土牆。他記得父親王翦臨行前的叮囑:“魏惠王修的鴻溝能灌農田,也能灌城池。”當第一波洪水衝垮南門,魏王假的車駕在泥濘中打轉,這位曾在逢澤會盟中稱雄的君主,此刻抱著青銅劍鞘痛哭:“寡人本以為河溝是天險,卻成了亡國旗幟。”王賁踩著沒膝的河水接收降表,發現竹簡上的“魏”字被水浸得腫脹,恰似這個曾經的中原霸主,在秦人的洪流中漸漸軟爛。
秦王政巡視郢陳時,車駕碾過楚國的青銅戈頭。三年前昌平君在此反秦,如今荊地的稻田裡還埋著項燕的殘旗。他望著陳地百姓跪在道旁,衣飾上的鳳鳥紋已被玄鳥刺繡覆蓋,突然想起王翦的密報:“項燕立昌平君為荊王,不過是借羋氏血脈籠絡人心。”手指劃過車軾上的“秦”字銘文,他笑了——當年昌平君在鹹陽宮與他共飲,袖口繡的也是玄鳥,如今卻成了反秦的旗幟,果然楚人終究信鳳不信鳥。
二十三年的王翦在頻陽老家種瓜,青銅劍掛在棗樹上,劍穗被風吹得拍打瓦片。秦王的車架碾過石子路時,他故意讓使者在烈日下等了三個時辰,自己卻在瓜棚下擦拭劍身:“當年李牧破匈奴,趙王送了他多少金帛?”直到看見秦王的鹿盧劍出現在瓜田,他才起身作揖,注意到君主靴底的玄鳥紋已磨得發亮——那是去年在邯鄲坑殺舊怨時留下的血痕。
“荊地五千裡,項燕聚兵四十萬,”王翦接過秦王親遞的玉爵,酒液映著對方眼中的血絲,“非六十萬大軍不可破。”廷尉李斯曾勸“老將軍太過持重”,但他知道,昌平君振臂一呼,楚地的老氏族便如野草複生。當秦軍屯兵陳南,他讓士兵每日在營中投石、跳遠,暗中派蒙武率水師繞後,恰如當年白起在長平拖垮趙括——楚人尚武,但耐不住秦人用時間磨劍。
項燕自殺那日,王翦站在淮南的濕地上,看著楚將的屍體被潮水衝刷,衣甲上的太極紋沾滿淤泥。“昌平君死在亂軍之中,”副將遞上染血的玄鳥玉佩,“他至死都戴著大王賜的信物。”王翦將玉佩收入錦囊,想起昌平君曾在鹹陽宮教秦王楚歌,突然長歎:“鳳鳥墜地時,連玄鳥的羽毛都要被染紅啊。”
二十六年的鹹陽宮,齊王建的玉冠在青銅燈下黯然失色。這位曾與秦連橫四十年的君主,此刻穿著素衣跪在丹墀下,冠帶間還彆著後勝送來的秦國金餅。“寡人與陛下約為‘東帝西帝’,”他的聲音比臨淄的雪更冷,“為何終成階下囚?”秦王政撫著案頭的九州圖,圖上的齊地剛被王賁的大軍踏平,笑道:“東帝西帝終是虛名,寡人隻要實實在在的郡縣。”
丞相王綰捧著“泰皇”的玉冊,冊頁上的鳥篆在燭火下飛舞。自韓王納地開始,到燕王喜被擒,六國的青銅重器已堆滿鹹陽宮的庫房,此刻他看著陛下眼中的火焰,突然想起尉繚的預言:“天下皆為虜矣。”當秦王劃去“泰”字,大筆寫下“皇帝”二字,狼毫在竹簡上留下的墨痕足有三寸——那是比三皇五帝更重的筆畫,是秦人用五百年鮮血磨出的筆尖。
始皇帝夜觀星象,看見熒惑星墜於鹹陽東。太卜令捧著龜甲跪地:“周為火德,秦當水德,正應‘水克火’之象。”他摸著黑色的冕旒,想起呂不韋的《呂氏春秋》曾言“五帝各主一德”,如今卻親手將其付之一炬——隻有徹底抹去舊德,玄鳥才能在水德的洪流中永生。“朝賀以十月朔,衣服尚黑,”他對著鹹陽城的萬家燈火,“讓天下人知道,秦人的天命不在周室的火,而在隴右的水。”
廢除諡法的詔書傳到邯鄲,當年扔石頭的趙人正跪在玄鳥祠前。他們曾詛咒這個“戎狄子”,如今卻看見詔書裡寫著“子議父、臣議君,甚無謂”——始皇帝不允許任何人在他死後評頭論足,正如他不允許六國的宗廟繼續冒煙。邯鄲老者摸著新刻的“始皇帝”石碑,發現碑額的玄鳥喙部比以往更長,仿佛要啄碎所有敢議論皇權的口舌。
王賁灌大梁的河溝,在《水經注》中被記為“秦渠”,但考古發現顯示,魏軍曾在堤岸埋下火油。合理推斷,王賁早派細作混入魏營,趁暴雨引黃河水時,同時點燃堤岸的浸油木柴,水火交攻之下,大梁城防才會迅速崩潰。這種“以水為兵,以火為眼”的戰術,恰是秦將不拘古法的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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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君的反秦,史書稱“項燕立之”,但秦簡透露,昌平君本是羋氏嫡子,與始皇帝血緣相連。他的反叛,與其說是楚將擁立,不如說是秦國內部楚係勢力的最後掙紮——這也解釋了為何始皇帝在滅楚後,立刻遷徙楚地貴族至隴西,讓玄鳥的羽翼徹底覆蓋鳳鳥的巢穴。
始皇帝的車駕駛過新修的馳道,六匹黑馬的蹄鐵敲打著統一的軌距。他看著道旁的“始皇帝詔”青銅版,銘文用標準的小篆寫著“車同軌,書同文”,突然想起李斯在逐客令中的諫言:“太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如今他讓天下人說同樣的話、走同樣的路,便是要讓玄鳥的影子,從隴西的牧場一直鋪到東海的沙灘。
當五德終始的詔書傳遍天下,鹹陽的製衣坊日夜趕工黑色玄鳥紋朝服,嶺南的匠人正在新鑄的銅戈上刻下秦篆。始皇帝站在鹹陽宮之巔,看著自己的影子被夕陽拉長,與城牆上的玄鳥雕塑重合——他終於明白,自己不是第一個戴冠的秦王,卻是第一個讓玄鳥飛臨九州的皇帝。那些被水灌的大梁、被火焚的郢都、被雪埋的薊城,都將在玄鳥的翅膀下,成為同一個國度的血肉。
曆史的風穿過函穀關,吹起始皇帝的冕旒,卻吹不散他刻在青銅上的詔令。從王賁的水攻到王翦的堅忍,從尉繚的冷眼到李斯的長策,秦人用鐵血與智謀織就的統一藍圖,最終在始皇帝的筆下成為永恒。當他寫下“始皇帝”三字,當玄鳥旗取代六國的圖騰,一個讓後世顫抖的帝國,已在黃河的濤聲中,在五德的循環裡,展開了它漆黑如夜卻又光芒萬丈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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