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靈帝熹平年間的洛陽太學,十九歲的張紘握著竹簡,在熹微晨光中背誦《春秋左氏傳》。他的家鄉廣陵是江淮學術重鎮,師從當地名儒學習古文經學時,便因"通經致用"的治學理念聞名。當太學博士梁鵠讚歎他的隸書"有蔡邕風骨"時,這位少年並未想到,自己的筆尖日後會在江東掀起波瀾。
中平五年188年),張紘拒絕朝廷征召,回到廣陵。此時的中原已現亂象,他在自家書齋寫下《反遷都議》,痛陳董卓遷都長安的弊端,墨跡未乾,便傳來關東聯軍討董的消息。亂世之中,他選擇避亂江東,在丹徒江邊搭建草廬,每日讀書之餘,常望著滔滔江水長歎:"孟子曰"窮則獨善其身",然亂世豈有完卵?"
興平二年195年),孫策的馬蹄聲驚飛了書齋前的棲鳥。這位江東小霸王徑直闖入,將佩劍往案幾上一放:"久聞子綱大名,如今天下大亂,願先生教我以安邦之策。"張紘看著孫策眼中的英氣,想起《孫子兵法》中的"將者,智信仁勇嚴",起身一揖:"將軍欲成霸業,當先收民心。昔高祖入關中,約法三章而天下歸心,將軍破虜之後,可效此法。"
建安四年199年),孫策派張紘前往許都呈獻奏章,這是他首次踏入權力中樞。在少府孔融的宴席上,他與荀彧、王朗等名士論辯,當孔融問及"江東可成霸業否",他以楚莊王"三年不鳴"典故作答:"今將軍收攬英雄,務悅民心,若能待時而動,江東必成鼎足之勢。"這番話讓曹操對江東多了份忌憚,也為後來的"挾天子以令諸侯"埋下隱憂。
建安五年200年),孫策遇刺身亡,孫權伏在靈柩前痛哭。張紘手持竹簡闖入靈堂,竹簡上是連夜寫就的《穩定江東疏》:"主少國疑之時,最忌內外動搖。今當速拜張昭為長史,周瑜為中護軍,穩定軍心思歸。"孫權抹淚起身,依計而行,江東局勢始定。
合肥之戰前,孫權欲率輕騎突襲敵陣,張紘拽住馬韁:"當年項羽百戰百勝,終失天下,為何?逞匹夫之勇耳。將軍當效高祖,藏器於身,待時而動。"這番話讓孫權想起兄長臨終前"內事不決問子布"的叮囑,遂放棄冒險。回軍後,張紘又上《休養生息疏》,建議"廣開屯田,任賢使能",字裡行間皆是儒家"仁政"思想。
建安十七年212年),張紘病重,在病榻上給兒子張靖寫下遺箋。窗外飄著初雪,他握著狼毫的手有些顫抖,卻依然字跡工整:"人君之患,在好同惡異。昔齊桓公能用管仲之諫,方成霸業;秦二世偏信趙高,終致滅亡。吾兒若輔明主,當謹記"從善如登"之訓。"
臨終前,孫權親至床前,張紘用儘最後力氣說:"秣陵虎踞龍盤,可建都以定根本。"言罷而逝,年六十。孫權展開遺箋,讀到"抑情損欲,以義割恩"時,想起自己多次因私怨處罰大臣,不禁落淚。後來遷都秣陵建業),正是踐行了張紘的遺策。
漢獻帝初平年間的彭城學舍,嚴畯與諸葛瑾、步騭共研《三禮》。他天性淳厚,每逢同窗有疑,必反複講解直至對方明白。某日,步騭戲言:"曼才若生孔子之門,必為子夏之流。"嚴畯正色道:"子夏曰"博學而篤誌",吾但求無愧於心耳。"
避亂江東後,嚴畯在吳縣開館授徒,弟子中有寒門子弟交不起束修,他便讓其幫抄書籍抵學費。張昭路過學館,見他正為弟子講解《孝經》"身體發膚"章,感動於他的誨人不倦,遂推薦給孫權。
建安二十二年217年),魯肅病逝,孫權欲以嚴畯代督陸口。朝堂之上,嚴畯連連推辭:"臣本一書生,不諳軍事,若強居其位,恐誤國家大事。"孫權以為他謙虛,再三任命,他竟流涕不止:"昔趙括紙上談兵,終致長平之敗,臣寧做鄉野匹夫,不願為誤國之臣。"這番肺腑之言,讓滿朝肅然,孫權最終改任呂蒙。
黃龍元年229年),嚴畯任衛尉,奉命出使蜀漢。諸葛亮在丞相府設宴,問及江東學風,嚴畯答:"吳地儒學,兼采古今,既重訓詁,亦貴致用。"席間談及管仲、季路優劣,他引《論語》"管仲相桓公,霸諸侯",強調"大行不顧細謹",諸葛亮擊節讚歎:"嚴君論學,如春風化雨,令人信服。"
嚴畯將俸祿全部分給親友,自家常無隔夜糧。廣陵劉穎假病拒召,孫權欲治罪,他連夜騎馬至劉穎處,勸其入朝:"君子當以天下為己任,豈可逆天命而躲清閒?"劉穎感悟,次日請罪,孫權怒責嚴畯,他卻道:"臣知法不可廢,但惜人才耳。"
漢獻帝初平三年192年),汝南郡的鄭玄學舍,程秉正在整理老師的《三禮注》。作為鄭玄晚年弟子,他深得古文經學精髓,尤其精通《周易》。戰亂起,他隨師遷徙,途經交州時,與劉熙合著《釋名》,考辨名物製度,成為嶺南學術的奠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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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燮任交址太守時,聘程秉為長史。他在郡中設立學宮,親自講授《尚書》,每當講到"克明俊德,以親九族",必對士燮說:"治郡如治家,當以禮義為先。"交州百姓初見冠服禮儀,皆稱"程長史教我以人倫"。
黃武四年225年),孫權為太子登聘周瑜之女,程秉以太常身份迎親。在返回的船上,孫權設宴款待,他卻借機進言:"婚姻者,人倫之本。昔周文王化行南國,始於關雎,願太子以禮治國,則風化自興。"孫權擊掌稱善,命左右記錄此言。
程秉在東宮授課,常以曆史典故警示太子:"昔齊桓公寵信易牙,終致餓死;晉文公納諫如流,方得稱霸。"太子登每有疑問,必恭敬請教,曾問:"何謂"君子慎獨"?"他答:"獨處時如對神明,言行不苟,方為慎獨。"這番話讓登終身銘記。
程秉晚年著《周易摘》《尚書駁》,針對當時今古文經學之爭,提出"求同存異,以經世致用為要"。他在書中駁斥讖緯迷信:"《易》者,簡易之道,非虛妄之說。"這種務實的學術態度,影響了江東一代學風。
赤烏元年238年),程秉病卒於任上。臨終前,他手捧未完成的《論語弼》對弟子說:"聖人之道,貴在踐行。吾著書不為立名,但願後學知"學而不思則罔"。"其書後來流傳至中原,被《隋書?經籍誌》著錄,成為吳地儒學的重要典籍。
會稽郡的冬日,闞澤在燭火下抄書,手指凍得通紅。家貧無資,他為人抄書換取紙筆,每抄完一篇,必誦讀數十遍。某日,雇主見他邊抄邊默記,驚歎道:"孺子可教,當送你入郡學。"從此,他白天抄書,夜晚求學,終成"遍覽群籍,兼通曆數"的大儒。
建安五年200年),闞澤任錢塘長,在縣衙設立勸學署,規定"每裡置師,教童蒙識字"。有老農用結繩記事,他親自上門教授算學:"結繩雖便,終難記遠,不如學籌算。"百姓感其德,稱他為"闞夫子"。
黃龍元年229年),孫權稱帝,問群臣:"祥瑞之說,當信否?"闞澤對曰:"《尚書》言"天聽自我民聽",祥瑞在德不在物。昔堯有丹朱,舜有商均,而天下歸心,以其德也。"這番話讓孫權放棄大建祥瑞台的計劃。
呂壹案發,有司建議焚裂處死,闞澤正色道:"殷紂王設炮烙,秦始皇上車裂,皆亡其國。今我朝當效漢文除肉刑,以仁治國。"孫權從之,改為斬首示眾。後來製定科防,大臣欲加重刑罰,他必引《周禮》"刑亂國用重典,然須適中",力主"禮法並用"。
闞澤深知曆法對農業的重要性,耗時十年注《乾象曆》,糾正舊曆誤差。他在書中寫道:"曆法者,順天應人之道,差之毫厘,謬以千裡。"孫權命他教授太子曆法,他卻以"先明經義,後通曆數"為序,將儒學與科學結合。
赤烏六年243年),闞澤卒。孫權罷朝三日,親自撰寫祭文:"昔漢有伏生,今吳有闞君,皆以孤學傳聖道。"他家中唯有藏書千卷,弟子將其《禮文刊約》進獻朝廷,成為東吳禮儀製度的重要依據。
漢獻帝建安初年,薛綜隨族人避亂交州,拜劉熙為師,學習聲韻訓詁之學。在蠻荒之地,他與士燮討論《春秋》"華夷之辨",提出:"蠻夷之未化,非本性惡,乃教之不至。"遂在交址設立學館,將中原典籍翻譯成當地文字,開啟嶺南文教先河。
呂岱南征時,薛綜隨軍擔任向導,見九真郡兄死弟妻其嫂,歎道:"禮者,天地之序。當教以人倫,使知廉恥。"他親自製定婚姻禮儀,規定"聘娶必有媒妁,兄嫂不可輕犯",數年之間,當地風俗為之一變。
黃龍元年229年),蜀漢使者張奉在宴會上嘲笑"闞澤"之名,闞澤不能對答。薛綜起身行酒,借機戲解"蜀"字:"有犬為獨,無犬為蜀,橫目苟身,蟲入其腹。"張奉反譏"吳"字,他應聲曰:"無口為天,有口為吳,君臨萬邦,天子之都。"滿座皆驚,張奉啞然,孫權讚其"機捷如響"。
公孫淵叛吳,孫權欲親征,薛綜上疏力諫:"昔秦始皇南巡而崩於沙丘,漢光武不親涉險地,皆以萬乘之尊不可輕動。遼東苦寒,得其地不富,得其民無用,願陛下忍一時之忿。"他以"千金之子不垂堂"為喻,結合地理氣候分析,終使孫權放棄親征。
薛綜一生著述頗豐,《私載》收錄其詩賦論難數萬言,其中《二京解》對比長安、洛陽之得失,暗諷曹魏"虛耗民力"。他在《五宗圖述》中梳理宗法製度,強調"親親而尊尊,治國之本",成為東吳宗法製的理論依據。
赤烏六年243年),薛綜卒於太子少傅任上。臨終前,他握著兒子薛瑩的手說:"吾在交州,見蠻夷漸知禮義,死無憾矣。汝當繼吾誌,以文治國。"其子薛瑩後來續修《吳書》,傳承了他的學術精神。
張紘的謀略、嚴畯的謙退、程秉的禮教、闞澤的務實、薛綜的博通,共同構成了江東儒臣的精神譜係。他們雖未如周瑜、陸遜般馳騁疆場,卻以筆為劍、以學為刃,在文化荒蕪的江南播下儒學種子。
張紘的諫言,是儒家"以道事君"的實踐;嚴畯的固辭,體現"知止不殆"的智慧;程秉的禮教,延續"克己複禮"的追求;闞澤的仁政,踐行"民貴君輕"的理念;薛綜的教化,完成"以夏變夷"的使命。他們的存在,讓東吳不僅有金戈鐵馬,更有詩書弦歌。
當晉軍踏入建業時,薛瑩撰寫降表,字裡行間仍有"保民全節"的苦心;闞澤的《乾象曆》仍在指導農耕,程秉的《論語弼》仍在學宮流傳。這些文臣用一生證明:真正的治國士,不僅能謀一時之勝,更能開萬世之蒙。江東儒脈,就此融入中華文明的長河,雖曆經風雨,卻始終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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