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獻帝建安元年196年),北海郡署的宴席上,年輕的縣吏氏儀正低頭用餐,忽聽郡相孔融擊節而笑:"子羽啊,你這姓氏"氏"字,民字無頭,豈不是"民無上"?於禮不合啊。"滿座賓客皆望過來,見他握筷的手頓在半空,麵色微赧。
孔融捋著美髯繼續道:"昔有是氏,乃楚國大夫之後,何不取"是"為姓,既合古禮,又顯雅正。"氏儀起身長揖:"明公教我。"話音未落,堂中已響起"好"的喝彩——從此,世間再無氏儀,唯有是儀,字子羽。
這年冬天,孔融送他一柄斑竹筆,筆杆上刻著"清恪"二字:"子羽性貞,當以此自勉。"是儀將筆鄭重收入木匣,卻不知這柄筆後來伴隨他四十載,在東吳的竹簡上寫下無數忠直之言。
建安二十四年219年),武昌軍帳的燭火映著呂蒙的地圖,孫權手指荊州問計於眾。是儀撫著斑竹筆杆,目光落在公安城上:"羽矜其驍氣,今北攻樊城,後防空虛,正可乘虛而入。"呂蒙的"白衣渡江"計,正是在此夜敲定。
戰後論功,孫權授他忠義校尉,他卻伏地固辭:"某本北海一書吏,蒙陛下拔擢,敢不效死?然授兵之事,非所長也。"孫權大笑,以趙簡子與周舍相比:"孤雖非簡子,卿當為孤之周舍,直言無隱。"
黃龍元年229年),孫權遷都建業,太子孫登留鎮武昌。是儀的馬車駛過宮門前,登親自迎出,執其手道:"傅相在此,孤心安矣。"他每日講授《尚書》,卻在課後對登說:"殿下當知,治國之道,在親民如子,而非空讀典籍。"
赤烏二年239年),建業獄中的燭影搖搖晃晃,呂壹的拷問聲刺破夜色:"刁嘉謗訕,你當真無聞?"是儀的青衫已被汗水浸透,卻仍端坐如鬆:"審案當重本末,嘉為江夏太守時,某與他相隔千裡,何聞謗言?"
連續七日,詔旨一日比一日嚴厲,獄卒都忍不住相勸:"公何不自汙?以免皮肉之苦。"他撫著斑竹筆冷笑:"此筆隨某二十年,未寫過一句虛言,今日豈能汙之?"當孫權親自提審,見他頸間已現血痕,案上供詞仍字跡工整如昔,終歎道:"卿真鐵石心腸也。"
赤烏五年242年),孫權車駕經過一處街巷,見新起的大宅飛簷鬥拱,笑問左右:"此必是儀家吧?"侍從卻答:"是儀居處,不過三間茅屋。"孫權不信,親往探視,見竹籬柴門內,舊榻上補著補丁的青布被,案頭堆著公文與半罐醃菜。
他捧出糙米飯待客,孫權嘗了一口,喉嚨發緊:"卿為侍中,何至如此?"是儀擦拭著斑竹筆:"某本寒士,得陛下厚恩,衣能蔽體、食能果腹,足矣。"次日,宮中送來錢糧,卻見他正將俸祿分發給寒門學子——他的屋舍,始終隻有容身之地,而心中所容,卻是東吳的萬千黎民。
漢獻帝興平二年195年),吳郡官邸的書齋裡,十四歲的胡綜正為孫權研磨,墨香混著窗外的桂花香。孫策剛在丹楊募得精兵,孫權卻捧著《孫子兵法》皺眉:"偉則,此句"兵貴勝不貴久",如何解?"他指著竹簡上的批注:"昔項羽巨鹿之戰,破釜沉舟,正是貴勝不貴久。"
孫策薨逝那晚,胡綜守在孫權帳外,見其深夜痛哭,乃效仿古人作《勵誌篇》,以絹帛書之懸於帳中。次日,孫權抹去淚痕:"偉則,孤賴卿等輔翼。"從此,這個汝南少年,成為孫氏政權最年輕的幕僚。
黃武八年229年),夏口的江風掀動胡綜的衣袖,他望著江心浮現的"黃龍",提筆在木牘上疾書:"明明大吳,實天生德,神武是經,惟皇之極......"這篇《黃龍大牙賦》,讓孫權的祭天儀式憑添威嚴,更讓蜀漢使者驚歎"東吳有大手筆"。
蜀使來盟,孫權命他草擬盟文。他夜坐案前,斑燭搖影,忽憶起十年前隨魯肅赴荊州的情景——那時寫的是戰表,此刻寫的是盟書,筆尖竟有些顫抖。次日,盟文讀至"漢吳既盟之後,戮力同心",諸葛亮擊節歎道:"胡偉則之筆,可當十萬雄兵。"
黃武七年228年),皖城的密室內,胡綜盯著案上的三封偽降書,對賀齊笑道:"曹休素驕,必中此計。"他模仿吳質的筆跡,在絹帛上寫下"河北可席卷而南",故意在落款處留下半枚模糊的印泥——那是他暗中搜集的魏將印泥痕跡。
當曹休的十萬大軍踏入石亭,胡綜站在高處望著漫山旌旗,忽然想起初入江東時的窘迫。如今,他的文誥能亂敵心,他的謀略能破敵陣,正如孫權所言:"偉則左手持筆,右手握刀,真吾之張良也。"
赤烏三年240年),建業宮的慶功宴上,胡綜已微帶醉意,忽然擊築而歌,唱的是當年隨孫策渡江時的戰歌。左右欲扶,他卻推開:"當年在袁術帳下,何曾敢縱聲高歌?今日得遇明主,當儘歡!"孫權笑著遞過酒杯,見他衣帶上還彆著那支舊筆——那是孫策親賜的,隨他征戰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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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性嗜酒,卻從未誤事。每當酒後揮毫,筆下龍蛇飛動,曾在醉中為呂岱起草的平蠻檄文,讓五溪蠻讀之膽寒。孫權愛其才,常說:"偉則醉後之筆,勝他人清醒時十倍。"
是儀的清,在骨。為吏時,不受一錢;為臣時,不樹一黨。呂壹構陷群臣,唯他敢當庭直言;孫權欲增其俸祿,他卻散給寒門。臨終遺令"素棺時服",連陪葬品都是那支斑竹筆——竹有節,正如他的操守,風雨不折。
胡綜的奇,在才。能作賦,能草檄,能偽降書,能定科條。酒後狂歌是真性情,臨陣製敵是真謀略。他的文誥如劍,可誅敵心;他的才思如劍,可破敵陣。孫權說"無偉則,孤少一臂",誠非虛言。
是儀與胡綜,一為清恪之臣,一為奇譎之才,皆東吳之楨乾也。是儀以貞素立朝,處機密而不妄言,臨嚴刑而不改色,可謂"社稷之臣";胡綜以才用輔主,草盟文而服蜀漢,設奇計而破曹休,可謂"智囊之臣"。
觀是儀,屋舍簡陋而心憂天下,俸祿微薄而周濟貧寒,此等清操,非獨為臣之範,更是為人之極則;觀胡綜,能在酒酣耳熱時揮毫潑墨,亦能於危機四伏處定計破敵,此等奇才,正合亂世之需。
孫權得此二人,正如大廈有榱椽,江海有舟楫。是儀的清恪,讓朝堂有正色;胡綜的奇謀,讓疆場有勝算。他們的故事,雖不若武將之血染征袍,卻在筆墨之間、謀議之中,奠定了東吳文臣的不朽聲名。當曆史的竹簡翻過千頁,是儀的斑竹筆、胡綜的擊築聲,依然在字裡行間回響,訴說著文臣亦能定乾坤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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