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自鳴鐘的報時聲在乾清宮內悠悠回蕩,已至午時三刻。蕭夙朝將朱砂筆擱在奏折上,抬眼望向斜倚在蟠龍軟榻上的康令頤,日光透過窗欞灑在她鬢邊的珍珠步搖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暈:"陪朕批折子?或是你先去拆各宮送來的生辰賀禮?待酉時,朕帶你去赴晚宴——清胄今日班師回朝。"
康令頤支起身子,藕荷色廣袖滑落露出皓腕,腕間翡翠鐲隨著動作輕碰出清響:"好。"話音未落,殿外忽然傳來環佩叮當聲,梔意疾步而入,跪地稟道:"陛下,榮親王到!"
蕭夙朝擱下朱批,玄色龍袍上的金線蟒紋隨著起身的動作泛起冷光:"宣。"
雕花紫檀門轟然洞開,蕭清胄玄甲未卸,手中提著北境王血淋淋的首級大步踏入。風乾的血漬順著發辮滴落在青磚上,他晃了晃手中之物,眉眼飛揚間儘是少年意氣:"哥!我回來了!看看這份禮,夠不夠給皇嫂做生辰賀禮?"
康令頤下意識攥緊絲帕,卻見蕭夙朝已快步上前,袍袖帶起的風卷得燭火微微搖晃:"把這東西拿去喂狗!"帝王伸手擋住她的視線,轉身時眼神掃過蕭清胄染血的甲胄,"彆嚇著你皇嫂——此番可有受傷?"
蕭清胄嗤笑一聲,摘下染血的頭盔甩在案上,墨發如瀑傾瀉而下:"哥這是小瞧我!我可是戰神王爺,怎會輕易掛彩?"他挑眉時,眉骨處新結的疤痕在陽光下泛著淡紅。
"應龍入海也得掀三尺浪,哪有征戰不傷分毫的道理?"蕭夙朝抬手要撫他傷痕,卻在半空頓住,轉而拍了拍他肩膀,"江陌殘,把首級拖下去!清胄,過來讓朕好好瞧瞧。"他上下打量著弟弟,喉間突然發緊,"瘦了......"
蕭清胄大笑著攬過兄長肩膀,順勢端起案上茶盞,仰頭將明前龍井一飲而儘,茶香混著血腥氣在齒間散開:"新進的明前龍井?哥,我也要!"
蕭夙朝望著弟弟狼吞虎咽的模樣,嘴角不自覺上揚,伸手替他整了整歪斜的披風:"早讓人往你王府送了兩擔,管夠。"殿外蟬鳴聒噪,映得這對皇家兄弟的笑談,竟生出幾分尋常人家的煙火氣。
蕭夙朝掌心貼著康令頤的手肘,將她輕輕安置在鑲玉檀椅上,指腹無意識摩挲著她袖口的纏枝蓮紋。窗外蟬鳴驟起,混著案頭龍涎香,在殿內織成綿密的網。"三天破北境,"他轉頭看向倚在蟠龍柱旁的蕭清胄,玄色冕旒下的目光銳利如鷹,"那群狼崽子,還說了什麼?"
蕭清胄扯下染血的披風甩在地上,甲胄碰撞聲驚飛簷下白鴿。他伸手抓了把腰間酒囊仰頭灌下,酒水順著下頜線滑進衣領:"說要聯姻,死死盯著我的婚事。"喉結滾動間,他突然嗤笑出聲,"還放狠話,若我不娶,便往皇兄後宮塞人——哥,我絕不從!"
鎏金香爐騰起嫋嫋青煙,蕭夙朝的臉色瞬間沉如墨色。他猛地攥緊康令頤的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哪個敢往朕後宮塞人?"帝王周身氣壓驟降,龍袍上的金線蟒紋似要破空而出,"真當朕的刀不利了?令頤,朕委屈......"尾音突然染上幾分無奈,他偏頭將下頜抵在她發頂,竟像個討要安撫的孩童。
蕭清胄瞪大眼,差點被口中酒水嗆住。他狠狠抹了把嘴,抓起案上茶盞猛灌:"太過分了!"少年王爺踢開腳邊披風,甲葉碰撞聲中帶著惱意,"哥,你當著我的麵秀恩愛,成心氣我!"話音未落,他突然抄起案上未批的奏折,誇張地捂住眼,"得得得,我這就去軍營,省得在這兒礙眼!"
日影斜移,乾清宮內鎏金漏壺滴答作響。蕭夙朝掃過蕭清胄染血的戰甲,抬手扯了扯他歪斜的衣襟:"換身乾淨衣服,過來跟朕批折子。"帝王指尖擦過他肩頭乾涸的血漬,語氣不容置喙。
"又奴役我!"蕭清胄誇張地哀嚎一聲,踢開腳邊的戰靴,玄色勁裝下隱約可見新添的繃帶,"每次打勝仗回來都逃不過當苦力的命!"他故意拖長音調,卻還是利落地解開腰間玉帶,"得得得,您是陛下,我批還不行嗎?"
蕭夙朝睨了眼磨磨蹭蹭的弟弟,剛要開口催促,忽見落霜疾步而入,月白裙裾掃過青磚,發間茉莉香混著夏日暑氣撲麵而來:"陛下,太皇太後派人送來了皇後娘娘的生辰禮!"
"都有什麼好東西?"蕭清胄瞬間來了精神,扒著門框探出半個身子,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他伸手去夠落霜懷中的禮單,卻被蕭夙朝一記眼刀瞪了回去。
"那是給你皇嫂的,"蕭夙朝將空茶盞重重擱在案上,鎏金盞托撞出清脆聲響,"什麼時候把朕的茶喝完了,去禦膳房取明前龍井,沏好了再過來。"他翻了翻奏折,頭也不抬地補了句:"要今年新貢的雨前嫩芽。"
"使喚親弟弟比使喚禁軍統領還順手!"蕭清胄拎起酒囊灌了一大口,嘟囔著往殿外走。陽光穿透雕花窗欞,在他背影上鍍了層金邊,"等著吧,等下次出征,我非得讓您給我當三天親兵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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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在青磚上緩緩挪動,蕭夙朝突然將朱筆重重擲在案頭,驚得案角青銅狻猊香薰的青煙都顫了顫。"江陌殘,"帝王指節叩擊著蟠龍紋桌案,玄色龍袍下隱隱透出冷冽的壓迫感,"北境安王到哪了?"
"回陛下,安王的儀仗已穿過朱雀大街,此刻正在皇宮外候旨。"江陌殘單膝跪地,甲胄上的銀飾隨著動作輕響,額前碎發被冷汗浸濕,黏在剛毅的臉龐上。
蕭夙朝眸色驟冷,抬手拂過案上攤開的輿圖,指尖重重壓在北境疆域:"告訴安王,朕不嫁公主,蕭國也不娶他們的公主。北境之戰的血債,不是聯姻就能了結的!"他話音未落,案頭奏折被氣勁掀起,嘩啦啦散落在地。
"遵旨!"江陌殘抱拳領命,轉身時鎧甲碰撞聲鏗鏘,大步流星地出了殿門。
恰在此時,蕭清胄端著青瓷茶盞推門而入,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他眉眼間的笑意。"我就知道哥最疼我!"他激動得險些打翻茶盞,青瓷盞托在金磚上磕出清脆聲響,"這北境聯姻的破事,總算是......"話未說完,人已原地蹦起三尺高,酒囊在腰間晃出歡快的弧度。
蕭夙朝接過茶盞輕抿一口,溫熱的茶湯熨貼著喉間,卻化不開他眉間的冷意。"放這兒。"他抬眼望向弟弟,目光難得柔和,"朕既說過護你,便斷不會讓你娶不喜歡的人。"
康令頤不知何時已從蟠龍軟榻上起身,月白色繡著並蒂蓮的裙擺掃過滿地奏折。她指尖繞著鬢邊珍珠流蘇,眼波流轉:"那陛下娶我......"尾音輕顫,帶著幾分狡黠的試探,"是為了蕭家江山的穩固,還是......"
"又來試探朕?"蕭夙朝伸手扣住她手腕,帝王冕旒垂落的珠串在她眼前晃動,"當年在禦花園,朕冒著被太皇太後訓斥的風險,親手為你折下那枝白梅,難道還不夠證明心意?"
"哎哎哎!"蕭清胄突然擠到兩人中間,故意誇張地作嘔吐狀,"再秀恩愛我可要把剛喝的龍井吐出來了!"他眨了眨眼,神秘兮兮壓低聲音,"不過話說回來,聽說北境公主今晚要在生辰宴上獻舞,還放話她的舞姿與皇嫂有的一拚......"
蕭夙朝聞言冷笑一聲,指腹摩挲著康令頤腕間的翡翠鐲,寒意順著語氣蔓延:"是真是假,等會在宴會上看看便知。若有人敢在朕的地盤上放肆......"他眼底掠過一抹狠厲,卻在看向康令頤時瞬間化作溫柔,"令頤,今晚你隻需安心做最美的壽星,其餘的,朕自會處理。"
殿外忽有一陣穿堂風掠過,將地上的奏折卷起,恍惚間,仿佛已能聽見晚宴上暗藏的刀光劍影。
鎏金漏壺裡的細沙簌簌墜落,轉眼已近未時。蕭夙朝將最後一份加急軍報摞進案頭,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頭問立在一旁的梔意:"太後、太皇太後與太上皇,可會出席今晚的生辰宴?"
梔意垂首斂袖,聲音輕柔如鶯啼:"太後說近日禮佛正入佳境,樂得在慈寧宮清淨;太皇太後與太上皇則......"她眼波微轉,唇角漾起一抹笑意,"說是要出宮踏青,過幾日二人世界去了。"
蕭夙朝聞言輕笑,想起太皇太後前日還拉著他念叨"老來更要享清閒",不禁搖頭感慨。正思忖間,忽聽得屏風後傳來紙張翻動的嘩啦聲,蕭清胄頂著一頭翹起的亂發探出頭來,玄色中衣半敞著,露出纏在腰間的雪白繃帶:"哥!折子批得差不多了!"
少年王爺晃著一疊奏折大步走來,靴底踏在金磚上發出清脆聲響:"您瞧瞧,十封裡頭倒有八封是各地官員問安的!"他將奏折往案上重重一放,伸手抓起康令頤擱在一旁的蜜餞就往嘴裡塞,"這哪用得著逐一批複?寫得比我打仗的捷報還囉嗦!"
蕭夙朝接過奏折隨意翻看,瞥見滿紙"聖躬安否龍體康泰"的套話,不禁皺眉。他抽出朱筆在奏折空白處疾書,墨痕淩厲如刀:"挑重要的批,這些虛頭巴腦的問安,一概不用管。"筆尖頓了頓,又補了句:"告訴禮部,往後請安折子不必每日呈遞,莫要耽擱了正事。"
蕭清胄倚著蟠龍柱打了個哈欠,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眼睛一亮:"對了哥!北境安王那老狐狸在宮門外候了快半個時辰,還在死撐呢!"他摩挲著腰間佩劍,臉上露出躍躍欲試的神色,"要不要我去會會他?"
"不必。"蕭夙朝將朱筆擱進筆洗,起身整理冕旒,金絲龍紋在光影中泛著冷光,"他既耐得住性子,便讓他候著。倒是你......"帝王轉頭睨了眼弟弟淩亂的衣著,"速速去換身體麵衣裳,莫要失了皇家體統。"
蕭清胄單手抓著半敞的衣襟,另一隻手胡亂比了個揖:"得令!"話音未落,人已像陣風似的卷出殿門,腰間酒囊撞在門框上發出悶響,驚得梁間燕子撲棱棱飛散。
康令頤款步上前,指尖繞著蕭夙朝玄色龍袍上的金線蟒紋,鳳目含波:"隕哥哥,都說北境盛產駿馬與俊男,那些將領......"她故意拖長尾音,眼睫輕顫,"可有你萬分之一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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