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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祈夏同學——!等、等等!”
花祈夏和謝共秋幾乎快走到那輛布加迪前麵的時候,李彧才追出來。
他手上提著三個打包盒,裡麵裝著剛才桌上還沒下鍋的羊肉卷和蔬菜,快步小跑——
“祈夏同學,我、我們還沒聊、聊、聊完呢!我、我剛才沒、沒有彆的意思!其、其實主要是、是因為我們這、這工作很特殊,咱這專業你、你是知道的,辛苦,吃、吃力不討好,挺、挺缺人,但……”
李彧上前兩步超過花祈夏和謝共秋,擋在兩個人麵前還想再解釋些什麼。
但他餘光忽然瞥見那輛關了車燈後輪廓愈發清晰的黑色超跑,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話音明顯猶豫起來。
他這份不懂掩飾的神色落在了對麵二人眼裡。
謝共秋唇峰緩緩壓平,眼眸已經淡成了稀薄的冰。
花祈夏也看見了。
她側頭望向校門口滾動的燈屏,舌頭在口腔中掃了一圈,滿是酒精刺激的灼痛感,牙床發澀,“但你們不需要養尊處優,目中無人,拿這專業當跳板的貴族大小姐。”
就像有些不了解山海選拔機製的同學,那座金碧輝煌的校園在大多數人眼裡都是上層權貴鍍金的名利場。
就如同自強不息的青竹,在多數人眼中總比金枝玉葉的牡丹更高尚的。
“祈、祈夏同學,我不是這、這個意思……”李彧試探靠近一步。
身側的謝共秋有了動作,被花祈夏隱晦地拉住胳膊,她收回目光正過臉龐,平靜地和李彧四目相對。
“學長你剛才說,隻有樊老師不介意你的……”
花祈夏的眼睛閃動得微乎其微,到嘴邊的話音一轉,輕輕點頭:“我相信你說的話,也能想象得到,樊小鬆老師是一位量才錄用,公平選擇學生的老師。”
手掌下的力道緩緩鬆懈,花祈夏鬆開了手,夜色下眸光愈發清明。
“我也相信她不會對所有學生一概而論,也不會僅憑背景、性格,甚至外在風評去片麵地認識一個學生,而學長你的身上,一定也有被她看中、發掘的閃光點和長處。”
謝共秋借著身高的優勢,能將李彧啞口無言的表情儘收眼底,對方的臉更紅了。
因為出了汗,所以顯得油光滿麵,在花祈夏說完第一句話時,他的眼神就躲閃起來。
然而那種尷尬根本落不到謝共秋的眼裡,他垂眸看著吐字從容,神態大方的花祈夏,她保持著正常的語速和音量,卻比之更強有力的漣漪在謝共秋心裡起伏。
他滿眼滿心藏著掖著一個笑容明媚,眼如星辰的女孩。
也為這樣一個不矜不伐,平靜維護自己情緒的花祈夏而傾倒,她主宰著他一切的目光。
看著李彧糾結的神情,花祈夏忽然就不想再多說什麼了。
她驀地產生了一種回旋鏢紮在自己掌心的好笑。
當時燕度在車上那一句“山海還有這個專業”,好像一根細長的魚線,牽出一段【沒有貴族繼承人會選擇去打鐵花扭秧歌】的認知——
現在拋出的魚鉤居然落回到她自己身上,外界對於“山海”和其中學生的認知偏見,一視同仁地向山海裡的花祈夏亮出鋒芒。
——這事兒整的。
那高度數的酒確實上頭,她現在太陽穴裡的兩條筋都在“嗡嗡”顫,呼出來的都是酒氣。
“研討會時間緊張,學長你的時間也很寶貴,目前我已經有了自己的意向導師,而且在短期時間內應該也不會改變了,所以學長如果要招生,還是考慮一下其他還沒選導師的學生吧。”
花祈夏抬腳離開,在謝共秋的身影將她遮擋前她看見李彧欲言又止的模樣,心裡沒什麼波瀾:“希望學長能找到更符合條件的優秀學生。”
李彧:“祈夏同、同學,我真的不、不是——”
他陡然提高的嗓門,在謝共秋死寂泛濫的眼神裡戛然噤聲,像一隻忽然被捏住脖子的鵝,驀然睜大的眼睛裡流露出畏縮,甚至後背莫名漫上了一層冷汗——
等花祈夏再回頭時,李彧已經拔腿離開了。
她默默注視著對方離開的方向。
校門口的ed燈屏循環滾動著“歡迎各大高校優秀學子交流互鑒,共赴卓越”的字樣,鮮紅的顏色在夜晚顯得格外紮眼。
花祈夏摸了摸被酒精衝得滾燙的眼尾,轉身,謝共秋刻入本能中的反應使他已經打開了車子副駕駛的門,那隻戴了經典款腕表的手不偏不倚擋在車門上方,離保護高度分毫不差。
咚咚。
太陽穴又跳了兩下,花祈夏微眩的視野中冷不丁出現了車頭那枚馬蹄狀的車標,不知怎麼,此刻她心裡沒由來地生出一股煩躁。
她說完,揉著額角轉身徑直走了:“我想散散步。”
又說:“我要走路回去了。”
“祈夏……”
謝共秋是在花祈夏第二次踩空馬路牙子時意識到她醉了的。
李彧點的那瓶白酒度數高,他自己喝下去三分之一,還有三分之一倒給了花祈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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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共秋不知道她喝進去多少,花祈夏意識還是清醒的,穿過人來人往的商業街時,還能抬手扶住踩滑板衝過來的小女孩。
泉市的風蓄著海浪的力量,比其他城市更強勁,謝共秋的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墜在花祈夏身後三步遠的距離,一步不錯地跟著她——
不是謝共秋不想靠近,隻是他見人群擁擠想走過去護住女孩時,對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裡好像就透出一丁點不開心,幾乎淺得像一層薄紗。
隻有謝共秋這樣低情緒粒度而高敏銳性的人才能迅速捕捉,那對他而言仿佛一條不可逾越的紅線,謝共秋小腿肌肉繃緊,他隱忍克製地拉開一段適中恰當的距離——
再跟上時,花祈夏手裡已經多了一支火紅的洋牡丹。
她還能清醒地在流動花攤上挑選,付賬,然後撈著那支花一路朝公寓的方向走。
謝共秋寸步不離跟在她身後,視線裡那盞橘紅的花仿佛煙頭在黑色報紙上燙出的洞。
他依舊是那隻追逐火光的飛蟲,直到那灼燒的顏色在他視網膜裡留下難以消除的烙印——
直到花祈夏走過人聲喧鬨的商業街,穿過馬路來到她租住的小區,最裡側的公寓樓樓道黑漆,門口頂燈沒有隨花祈夏的腳步聲亮起來,應該是壞了。
樓道裡交疊著一輕一重兩種腳步聲,樓梯拐角處堆放著不知誰家的兒童自行車和大白菜,空氣中摻雜著淡淡的濕黴味,是牆皮自然老化的味道。
“你怎麼還跟著我?”
花祈夏手摸到了欄杆的扶手。
她轉頭就著昏黑的光線望向台階下那個輪廓朦朧的高大影子,半是清醒半是不解的歪了歪頭。
謝共秋:“我不放心,送你回去。”
花祈夏逐漸遲鈍的大腦神經需要先吸納謝共秋的嗓音,再將他的話逐步分解吸收。
隨著酒精濃度在體內發酵攀升,這個過程越發冗長,長到她站得累了,見謝共秋還安安靜靜站在原地望著她——
“……”女孩泄氣似的鬆了肩膀,直接席地坐在了台階上。
除了樓道上空一方灰蒙蒙的玻璃窗,以及同樣灰蒙蒙的月色,他們幾乎浸泡在無法捕捉對方身影的黑暗裡,呼吸與細微的動作都被無限製放大。
但謝共秋從始至終都靜靜凝望著花祈夏的眼睛,那兩顆琥珀不因光線亮度而黯淡,瞳孔上側折射著窗外銀灰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