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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在一刹那間幾乎要將花祈夏吞噬了,燕度透過手機傳來的聲音,斷斷續續,敲響了她腦子裡緊繃的弦。
“……燕度?”花祈夏的瞳孔被密密麻麻的灰塵蟄得生疼,她的心臟驟然失跳一拍,胸腔陣痛:“燕度!——可以聽得見嗎?!”
遠處的光斑晃了晃。
——是聞人清和的安全係統。
這一刻,一股難以言表的情緒充斥在花祈夏胸腔和鼻腔,讓她眼淚噴湧而出,從椎骨順著脊梁一路到頭蓋骨都被電流竄過般顫栗起來:“聞人先生……”
“……祈夏!”
燕度的聲音並不清晰,在微弱的電磁刺啦聲裡重疊著焦急,仿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像纖細的哨聲:“你聽得見嗎——?!”
花祈夏試圖起身,在無儘惶恐中抓住一絲光亮:“聽得見!燕度!”
那邊的聲音就熄滅了。
重新墜入安靜的時空更加難以忍受,花祈夏隻能緊緊拉住身旁老人的手,用食指顫抖著感受那枯瘦皮膚下跳躍的脈搏——
好在燕度的聲音再次隔著磚土與木梁傳來,花祈夏甚至能聽得見夾雜在電流中的劇烈喘息聲,“祈夏……你怎麼樣,哪裡受傷……!”
“我哪,哪裡——?”
花祈夏勉強蜷起一條膝蓋保持跪趴的姿勢,努力感受了一下,手和腳都能活動,手臂上的液體似乎也凝固不再淌,但她額頭在一層一層出冷汗,耳鳴不止。
她茫然而無措地:“我不知道……”
“好……好,沒事,祈夏,祈夏……苞苞!你聽我說……你聽我說……乖,你現在可以活動嗎,有沒有哪裡被壓住?”
花祈夏用力盯著遠處那團光影,仿佛要把它刻進視網膜裡,“彆怕,你彆怕,救援隊馬上就到,我叫了空急……馬上……你試試自己的手,腳能不能動,有沒有哪裡痛……”
“沒有,我可以動——”
花祈夏鬆開手裡的木軸,情緒卻不敢鬆懈:“但是奶奶沒有說話,她就在我身邊,我摸得到她,但看不清她的情況……燕度,我摸到她的脈搏……她好像喘得很厲害,好像呼吸困難,但——”她皺眉搖了搖頭,耳鳴四起,她悶哼一聲,“我,呃,我聽不清楚——”
越來越漫長的等待令每一秒的安靜都越發恐怖,花祈夏聽見自己吞咽時砂礫刮擦喉管的聲音,混著濃重的血漿味,她氣喘籲籲:“燕度,你還在嗎?”她從喉嚨裡擠出聲音:“你和娜娜怎麼樣?”
久久的,遠處:“我在……我一直在,彆怕,苞苞——我就在外麵,我們都沒事。”燕度似乎沉默了幾秒,再開口時嗓音帶著難以辨析的情緒;“苞苞……娜娜脖子上的紅繩,是奶奶的速效救心丸……”
在眩暈的大腦辨彆出燕度說的那五個字的時候,花祈夏甚至沒辦法將它們組合成可以理解的意思。
周遭沉寂了一刹那,她直勾勾盯著聲音的來源,逐漸的,嘴唇劇烈抖動起來:“什麼意思……?”
“咳,咳咳咳!”她膝蓋按在地上,咳得驚天動地,眼底刺紅:“燕度……什麼,什麼意思?”
“苞苞,先保證你自己的安全……然後聽我說,乖,彆怕,記得一定要先確保你自己是安全的。”
燕度的呼吸壓成了低吼一般,又像娓娓道來:“如果你摸得到她的頭部,你需要為她清理口鼻……如果不能,你就自己待在原地,不要有大的動作。”
燕度將那句話來回說了太多遍了,以至於到了後麵花祈夏甚至恍惚能從中聽出一絲懇求:“先保證你自己的安全的,一定要……祈夏,你彆怕,我看得見你的機能數據,你不會有事,相信我,馬上,馬上就可以出來。”
花祈夏深深埋在掌心,喘息時四下搖晃麵露痛苦,嘶啞的氣音像隻說給自己:“不行,不行……我做不到不怕。”
她感覺有什麼東西順著睫毛滴下來,花祈夏佝僂起脊背,用儘全力深吸一口氣,接著抬起頭,在無法看清的環境裡膝行兩步,左手迷茫地探出去摸索。
“燕度,你還在嗎。”她嗓音顫抖,好像唯恐音量震碎她和外界唯一的聯係。
“我在,我就在外麵,就在離你很近的地方。”
燕度的聲音此時此刻成為花祈夏冰冷頭腦中唯一的火源,即使信號不穩,花祈夏也不敢和他中斷,燕度溫柔而有力地:“馬上,我馬上可以救你出去,我保證……”
“你一個人可以嗎。”
花祈夏指尖似乎摸到了人的發絲,緊接著濕熱急促的氣流擦著她的虎口而過,幾乎讓她頃刻間熱淚盈眶,哽咽出聲:“還是等救援隊吧嗚……我怕你一個人不行,二次坍塌怎麼辦……”
“你放心,我不亂來,我保證……!我保證。”花祈夏不知道外麵的人遏製著怎樣的情緒,她隻要大口呼吸,咽喉和肺部就頂著氣流嗆咳起來,“我摸到了!!!”
掌心下的輪廓更清晰,花祈夏咬牙回憶著大一必修的紅十字會課目,她弓起身子用衣裳使勁擦了擦手,最後牙關咬緊“呲啦!”一聲裂帛脆響,她撕掉了半臂袖子,反疊後顫巍巍伸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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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光線的指引,花祈夏隻能像個瞎子似的憑感覺擦掉了老人嘴鼻中間的灰塵,她的手指數次擦過粘稠狀的液體,一下一下,伴隨著急促的呼吸,花祈夏終於在此刻避無可避地意識到:
這是真正的生與死。
沒有劇情。
沒有光環。
沒有重生。
“苞苞,你怎麼樣了。”
燕度似乎沉穩而冷靜,但嗓音像呼嘯刮過荒野的戾風,傳進花祈夏耳朵裡甚至嘶啞得有些難聽,“告訴我你的狀態……你聽見直升機的聲音了嗎,空急已經到了……”
花祈夏聽不見,土層隔絕了所有聲音,甚至為數不多的氧氣也在被密密麻麻的灰塵爭奪吸納:“——燕度,奶奶需要更多氧氣——她有呼吸——!”
她滿手濕黏,好像與外界徹底隔離一般,花祈夏一寸寸膝行著向前,屈身擠進更小的空間。
在徹底碰到老人的霎時間,花祈夏像觸電似的猛然收回手,半跪在地上將自己蜷縮起來,“不,我不行……!等,等我兩秒鐘。”花祈夏嗓音低得隻有她自己聽得見,額角抵在磚塊上,隻說給自己一樣:“……就兩、兩秒,馬上,馬上就好……”
她發抖著闔上眼皮,恍惚間又回到那個陽光明媚的課堂:當王誌英半截粉筆頭飛到她鼻梁上的時候,花祈夏懵懵懂懂地睜開眼,入目就是懸崖目眥儘裂,手腳被縛的普羅米修斯,和他身旁盤旋的禿鷹,天雷滾湧,地獄之火在山腳噴薄。
——她以為在瀕臨崩潰之前,會想到這該死的覺醒,帥氣俊美的男女主角,又或許是18年來順遂生活的走馬燈,起碼要在腦海裡轉一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