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凜。
張錫九眯眼,唇角卻勾出一點笑:“仙子好眼力。
既是影衣衛,就更不能急。
——他們一向替皇家乾臟活,今夜卻跑來跟官兵對砍,有趣。”
他起身,撣了撣衣擺上的鬆針,語速放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四位聽令——”
“秦老三、江天飛,守東側斷崖,弩箭上弦,沒我信號,不許露頭;
譚笑,你的銀絲陣再往前十丈,把退路留一道活扣;紫霞姑娘,煩你居高望遠,盯緊穀口,康王爺一到,立刻傳訊。”
四人齊聲低應:“得令!”
張錫九又補一句:“記住,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先讓他三分,再看他破綻。”
話音未落,他足尖一點,身形已如一片灰羽掠下懸崖。
崖壁陡峭,他卻貼著苔痕,借一枝斜鬆輕彈,轉眼隱入夜色。
隻剩一道細若遊絲的聲音飄回眾人耳中:“我去摘他們的心看看,到底是什麼顏色。”
……
穀底,廝殺正酣。
月光被硝煙割得支離破碎,照出滿地殘甲與斷刃。
張錫九倒掛在老槐枝頭,像一枚沉默的果實。
黑衣人招式狠辣,卻進退有度——三人一組,九人一隊,刀光織網,專挑官兵關節處下手。
官兵雖人多,卻被分割成無數小塊,像被狼群驅趕的羊群。
張錫九目光一寸寸掠過,心裡默數:“影衣衛三十六天罡陣……原來如此。”
他指尖輕彈,一枚鬆針無聲射出,釘在十步外一名黑衣人肩頭。
黑衣人動作一滯,旋即被官兵長槍挑翻。
張錫九借這一瞬的空隙,看清那人衣領內側——赫然繡著一朵極細的赤金火蓮。
“火蓮教?”
他眉梢微挑,眼底卻浮起更深的冷意,“影衣衛、火蓮教,再加上——”
他抬頭,望見遠處山脊上一閃而沒的銀白反光,像狼瞳在夜裡睜開。
“還有第三方。”
張錫九輕聲自語,聲音散在風裡,“今夜這場戲,比我想的還熱鬨。”
他鬆開手指,身形如夜梟般滑下樹冠,落地無聲。
下一瞬,他已貼上一名黑衣人背後,兩指並劍,輕輕點在對方頸側動脈:
“兄弟,借你耳朵一用。”
黑衣人尚未反應過來,便覺耳後一麻,整個人軟倒下去。
張錫九拖著他隱入暗處,像一滴墨落入更深的夜色。
風,忽然停了。
穀中廝殺聲卻愈發淒厲,仿佛有看不見的網正在收緊。
山風忽地一緊,像無形的手掐住了張錫九的喉嚨。
他伏在樹冠的陰影裡,瞳孔縮成針尖,死死鎖住下方那名為首的黑衣人——
那人身材高瘦,黑巾覆麵,右手倒提一條九節鋼鞭。
鞭身每節都嵌著暗金鉚釘,月光下一閃,便像一串冷笑的獠牙。
更刺目的,是那人方才一聲暴喝——
“破陣!碎喉!不留活口!”
嗓音嘶啞,卻帶著奇異的尾音,像鈍刀刮過瓷片。
隻這一句,張錫九的脊背炸開一道舊傷般的寒意:前世斷魂崖上,正是這聲音,這鞭影,把自己抽得筋骨儘斷、墜入深淵!
記憶轟然倒灌——
黑夜、暴雨、懸崖、血……
以及那黑衣人麵具後露出的半張臉:左眉尾一粒朱砂小痣,如滴血未擦。
此刻,那粒朱砂痣仍在!隻不過換了白晝、換了戰場,換了今世張錫九——卻沒換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