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做夢,淵白更覺得自己像是“附身”了什麼東西。但因為周圍環境一片漆黑,她附身的物品(生物?)最開始沒手沒腳沒眼睛也不能呼吸,她就像是被夢綁架了,在一片黑暗的痛苦中撐過睡眠時間,然後疲憊地醒過來。
罪犯被關在小黑屋裡好歹還能站起來活動,淵白是一閉眼就要被關在更可怕更安靜的小黑屋裡。
兩三天過去後,她差點兒精神崩潰,直到第四天,她學會了如何像一條硬邦邦的死蛇一樣在黑暗中蠕動著爬行,並且看到了“光”。
後來淵白才明白,那些光點並不是星光也不是燈光,而是海底一種會發光的浮遊生物,它們通過發光吸引更小的浮遊生物進行捕獵行為。
淵白操控著奇怪的身體,跌跌撞撞追著光,不經意間撞到了什麼東西身上。
然後,她能感覺到自己變大了。
她從一個像蛇一樣的軟骨生物,變成了嗯……骨頭更多的一種生物。
她感受著自己的身體,突然意識到,她成了一頭……鯨。
最開始那條“蛇”的身體輕易地進入了鯨的大腦,貼著中樞的位置一動不動,淵白操控著巨鯨的骨骼,她遊動著並變化著,骨骼產生畸變,本就沒有多少的皮膚貼著關節,無用的器官化作肉膜……總之,當這種更加適應自己生活的軀體變化完成後,淵白明白了:這是一頭死去的鯨魚。
隻能是死去的鯨魚。
因為她不需要呼吸,而這裡是無光的海底。
在最開始,因為不知道深海有這麼黑暗,她甚至以為自己的意識在翱翔宇宙。
可惜沒有那麼浪漫,她隻是在最開始附著在一頭死去的海蛇身上,操控著海蛇本就沒有多少的肉/體,又鑽進鯨魚鯨落的屍體,意識相連,得以控製更大隻的軀體。
“總比蛇要好……”
到了做夢的第五天,淵白已經能很熟練地在海底遊來遊去,她進化出了能夠感光的皮膚,追逐會發光的蝦與水母,累了就像一隻螃蟹一樣用多出來的肢體抱著海底的礁石,偶爾撿到了彆的屍骨,就快樂地塞進自己身體裡——
“和在海灘上撿貝殼也沒差嘛。”撿著屍體的淵白想。
到了第六天,淵白決定上浮。
因為海底更“擠”了。
她原本與世無爭地撿屍,又把所有屍體捏在一起,肆意長出自己想要的任何器官,她當然知道自己的形象很古怪詭異,但深海中又不會嚇到人類。
但她似乎撞著了海洋生物們的迅速生長期,更多龐大的生物擠壓了她的生存空間——至於多迅速她也不知道——但路過的巨型烏賊把她撞了個趔趄,差點把皮膜都撞壞了。
皮撞壞了骨頭就很容易被海底的漩渦刮掉,淵白追了那隻臭章魚兩個多小時才把它變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上浮吧。
去食物資源更多的地方。
去看看夢中這個奇幻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
於是,在這個夜雨沙沙的夜晚,淵白憑借本能不斷向上遊。
雖說沒有眼睛,但淵白進化出了聲呐器官,聲呐告訴她,越往上,她遇到的這些生物們就越小——原來問題在於海底生物進化生長得太快了,但海底資源那麼少,這些海底巨怪們要吃什麼?難道也要上來和她搶食物?
……不要吧。
雖說她其實不吃也行,隻是喜歡把其他屍體撿過來塞進自己體內。
但生命不就是需要彼此吞食屍體成長嗎?資源是那麼有限,淵白此時突然想要轉身回頭去深海把看到過的巨型海怪都咬死。
“啊……”她回過神,“船!”
“船!”“船!”“船!”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忘記進化出發聲用的器官了,隻是沉在海中發出古怪的聲波。
但這不影響淵白感到“快樂”,這是一種純粹又簡單的快樂,在“夢”中她不需要想什麼複雜的事情。
她就像是在海邊撿到了漂亮貝殼的孩子,沉在那船隻正下方約百米處,船隻比起她就顯得小小的,像一個能捧在掌心裡的模型。
她在下方打著圈兒遊動,猛地意識到:“不對啊,這隻是夢裡——”
想要就去拿,像摸一摸就上去唄,她難道還擔心自己被這麼小的一艘船……弄壞嗎?
淵白愉悅地開始上浮。
為了適應水壓的變化,她無意識地改變了骨骼的結構,輕而緊密的骨頭在軀體中進行簡易而富有美感的排列,她將自己慣用的一對前肢小心地搭在了船沿上。
可不能把這艘小船弄沉咯。
然後,淵白聽到了嘈雜的聲音,像是風在尖叫,不對,也可能是人在尖叫?難聽。
長出一隻眼睛看看吧?
4月22日,一艘長322米,寬40米的皇家假日遊輪正要通過布羅漢斯峽灣,但在冰山與海水之間,一道赤紅色的身影突然從海水中浮出。
甲板上的遊客們部分四散而逃,部分雙腿一軟,跪倒在甲板上,他們看到那身影越來越高,越來越高,海麵激蕩,遊輪左右搖晃,那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奇怪生物伸出了兩根前肢,搭在甲板邊緣。
遊輪開始前傾,桌板上的食物猛地飛起又落下,氣球和糖果色的救生圈胡亂飛舞,有人看清,那怪物露出水麵的部分,仿佛頂著鯨骨作為彎曲麵紋的一條巨蛇。
但巨蛇的皮膚像是露出的血肉紋理,關節處覆蓋著半透明的灰色膜質,骨節組成的觸肢在甲板上留下鋒利的洞口,觸肢頂著槍口靠近,抬起——
血肉湧動著,須臾間如線條構築一般,那肢節如花朵般綻放,在其正中……張開了一隻,巨大的豎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