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父的胡子像蒲公英!”四歲的朱和贏咯咯笑著,手裡還攥著幾根銀白胡須。周太後用帕子掩著嘴笑,眼角的皺紋裡盛著蜜般的暖意:“哀家昨兒才讓內務府給你皇祖父修的胡子,這下倒好,讓小祖宗揪去半把。”
正說著,廊下傳來環佩叮咚聲。坤興皇後牽著女兒錦鯉過來,身後跟著身著藏青勁裝的太子王錦繁。她腕間的翡翠鐲子撞在門框上發出清響,目光先落在兒子肩側的劍穗上——那穗子上還沾著未褪的雪漬,顯然是剛從城外軍營趕回來。
“錦繁見過皇外祖父、外祖母。”少年單膝觸地行大禮,腰間破虜劍的劍鞘與青磚相擊,發出金石之音。崇禎笑著擺手:“今日是家宴,免了這些虛禮。快過來嘗嘗你外祖母做的糖蒸酥酪,比禦膳房的強十倍。”
大彆墅的餐廳一時滿是碗筷輕響和孩童笑鬨。朱慈炯的女兒英欣舉著琥珀盞要太子表哥陪她玩投壺,王錦繁剛要起身,卻被坤興皇後輕輕按住手腕:“先喝了這碗參湯,你昨兒遞來的折子上寫著連著三日未合眼。”
銅勺碰著碗沿的聲響裡,少年忽然放下湯碗,抬頭時目光如燧石擊鐵:“外祖母,母親,孫兒有一事相稟。”他從袖中取出卷著牛皮繩的《西征糧道圖》,在炭盆旁的矮幾上展開,“孫兒請求隨運輸隊前往新西寧,親查糧道上的二十七個補給節點。”
餐廳裡驟然靜得能聽見炭塊爆裂聲。周太後手裡的茶盞“當啷”摔在金磚上,碎成三瓣:“你說什麼?那可是離莫斯科不到三千裡的地界!前幾日李定國的軍報裡還說,哥薩克的遊騎已經摸到葉尼塞河下遊了!”
坤興皇後的指尖深深掐進兒子的手腕,聲音卻比往常低了三度:“錦繁,你是監國太子,西征後勤調度自有徐清和洪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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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忘了嗎?”少年打斷她的話,眉骨處的傷疤在火光中泛起淡紅,“兩年前在葉尼塞河要塞,是孫兒親手用哥薩克的馬刀砍下第一個敵人的頭顱。那時孫兒不過十四歲,如今已能讀《孫子兵法》注疏,能背《武經總要》全篇,為何不能去?”
崇禎忽然放下茶盞,瓷底與案幾相擊發出清越之音。他望著孫兒腰間晃動的監國太子印綬,想起自己十六歲登基時,也是這般渴望證明自己。
殿外忽然掠過一陣北風,將窗紙上的冰花吹得簌簌顫動,恍若回到二十年前的那段歲月,他打不過皇太極,打不過李自成,弄得大明江山搖搖欲墜,根本原因是其父輩祖父輩將他當豬圈養,把他養成了廢物一個,既不懂軍事,又不懂經濟和治國,才弄得狼煙四起,民不聊生,錦繁是要當皇帝的,是國之儲君,不經過實踐的磨練,是做不好皇帝的。
“讓他去。”崇禎的聲音裡帶著久違的果決,震得梁上的冰棱簌簌墜落,“我們大明的皇子必須是上馬能戰,下馬能治國安邦,不經過社會的錘煉是治理不好國家的。”
其實崇禎還有另一層意思,永昌帝皇子眾多,如果錦繁不夠優秀,那麼,將來他的外孫還不一定能繼承皇位呢。
崇禎是對靖南之役非常了解的,正因為朱允炆柔弱無知才導致朱棣造反,從而身死國滅。
所以,他是支持讓他的外孫去曆練的,當然,首先是在保障其安全的前提下。
坤興皇後猛然轉身,鳳目圓睜:“父皇!這次運送物資,路途萬裡,不可預知風險太多,可以說,烏拉爾地區是十死九生之地。”
崇禎望著暖閣外的雪景,目光好似穿透三百年光陰,“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金絲籠裡養不出高飛的鳥,大院高牆出不了名君,偉大的君主一定是戰場上打下來的,一定是州府縣裡摸爬滾打出來的。”
周太後忽然捂住嘴,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她想起二十多年前大明風雨飄搖的那段歲月。
坤興皇後鬆口:“即使真要去,也要和你父皇好好商議,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謝外祖母!謝母親!”王錦繁的眼睛亮得像北冰洋的極晝,興奮不已。
崇禎忽然起身,從牆上摘下自己年輕時用過的寶雕弓。弓弦擦過銅釘發出嗡鳴,他將弓遞給外孫兒:“這弓跟了外祖三十年,曾在盧象升帳中射落過皇太極的纛旗。如今傳給你,記住——箭在弦上,不發則已,發必中敵咽喉。”
玻璃窗外,暮色中的什刹海冰麵泛起幽藍光澤。太子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門外時,周太後忽然抓住崇禎的手,發現他掌心全是冷汗。這位一生曆經滄桑的太上皇輕輕拍著她的手背,望向西方的眼神卻像少年般熾熱:“當年我沒守住祖宗的江山,如今這孩子要去開拓比太祖皇帝更遼闊的疆域了。”
雪粒子開始撲打窗紙,炭盆裡的火星濺在《西征糧道圖》上,將“金脊嶺”三字映得通紅。坤興皇後望著兒子遠去的方向,忽然想起昨夜在乾清宮看見的情景——永昌帝在地圖上用朱砂圈出鄂畢河與葉尼塞河交彙處,筆尖落下時,墨點竟像鮮血般洇開。
“兒大不由娘啊!”坤興皇後隱隱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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