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鷓鴣天·擬皮囊記》
胭脂扣染玉壺冰，描皮術換古今名。
九宮格鎖真顏影，三更燭雕假淚瑩。
浮名場，鬼狐燈，戲文翻作網紅經。
莊生曉夢迷蝴蝶，半在太虛半在瓶。
霓裳羽衣曲未終，粉墨登場各不同。
千年戲台今猶在，誰辨皮囊幾多重？
一、銅鏡裡的長安幻影
長安西市的胡商酒肆中，波斯商人阿羅憾正對著一麵海獸葡萄鏡整理髭須。他要將自己扮成"通曉天竺秘術的龜茲神醫"，好讓那些求仙問藥的貴族們心甘情願奉上金鋌。鏡中人的眼角皺紋被鉛粉遮蓋，腰間的算袋裡卻藏著《千金方》殘卷——真才實學與虛張聲勢，向來是人設經營的兩味主藥。
這讓我想起《酉陽雜俎》裡的故事：某道士在終南山結廬，每日寅時必登崖吐納，聲稱采日月精華。樵夫偶然發現，道人袖中暗藏蜂蜜，原是引來蜂群製造"霞光繞體"的異象。千年後的直播間裡，某養生博主用乾冰機製造"靈氣漩渦"，彈幕頓時刷滿"神仙下凡"。
人設的本質，恰如白居易筆下琵琶女的妝容："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看似隨性的風流姿態，實則是精確到每個抬眉角度的設計。
二、竹林七賢的流量密碼
嵇康在柳樹下打鐵時，特意將風箱擺在向陽處。火星飛濺中，他肌肉虯結的剪影投在土牆上，引得路過的士族女子紛紛以袖掩麵——這或許是中國最早的"硬漢人設"營銷。阮籍醉臥酒壚旁，總要選在城南最繁華的十字路口，青白眼一翻便是當日熱搜。
《世說新語》記載：王戎家的李子品種絕佳，為防彆人得種，賣果前必鑽其核。這種"獨家性"的饑餓營銷，與當代網紅店雇人排隊的策略如出一轍。更有意思的是謝安，淝水之戰捷報傳來時，他偏要強裝鎮定繼續下棋，待客人追問才淡淡一句"小兒輩大破賊"——看似雲淡風輕，實則是深諳"反差感"人設的精髓。
三、大觀園裡的精修畫像
黛玉初進賈府時，明知外祖母家飲食精致，偏要說"隻吃燕窩粥配冰糖"，生生把自己餓出幾分弱柳扶風的姿態。這招"病美人"人設的打造，連薛寶釵送來的上等燕窩都要先擱置三日，等丫鬟們傳遍"林姑娘連寶姑娘的禮都不受"才肯服用。
晴雯更是人設經營的高手。撕扇子作千金一笑時，早算準了寶玉就愛這份"真性情"。可歎她至死不改"心比天高"的人設，寧願將兩根蔥管般的指甲鉸下留給寶玉，也不肯向王夫人低頭。這般寧折勿彎的執念，倒與今天某些堅持"毒舌"人設的博主異曲同工——明知會得罪金主，偏要守著那點虛幻的"真實"。
四、東坡肉裡的煙火心機
元豐五年的黃州雪夜，蘇軾將新燉的豬肉拍成"寫真"寄給友人。信中說："淨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看似分享食譜，實則在苦難中經營"豁達食神"的人設。他深諳"人間煙火最撫人心"的道理，後來被貶惠州時，連"日啖荔枝三百顆"都要寫成詩句傳播，硬是把流放地變成了美食打卡地。
這讓我想起《夢粱錄》裡的臨安夜市，賣胡餅的攤主總要在爐邊掛幅吳道子畫的鐘馗——既顯家傳淵源，又暗示"吃了我的餅能驅邪"。就像今天網紅餐館牆上的明星合影，吃的哪是菜肴，分明是精心編排的故事。
五、虛實之間的生存之道
《遵生八箋》裡說製香之道："虛實相生方得妙趣。"取沉香二錢，需配茉莉半錢，正如人設經營七分真三分假最是長久。某古董商曾教我鑒畫：若是明代仿宋的畫作，高明者定會在山石皴法裡藏幾筆本朝技法——完全作偽易露馬腳，半真半假反成雅趣。
《小窗幽記》有言："藏巧於拙，用晦而明。"某茶藝師從不自稱大師，卻在衝泡時"失手"打翻宋代建盞，惋惜聲中不經意露出祖上三代製茶的族譜。這種"意外暴露"的技巧，比直白炫耀高明何止百倍。
結語
暮色中的寒山寺，香客們爭相撫摸那口傳說中張繼題詩的古鐘。住持笑而不語——他比誰都清楚，這鐘是嘉靖年間重鑄的。但誰在乎呢？人們要的從來不是真相，而是那個"夜半鐘聲到客船"的幻夢。
正如《圍爐夜話》所言："粗糲能甘，必是有為之士；紛華不染，方稱傑出之人。"在這虛實交織的浮世繪卷裡，最高明的人設經營，或許就是學那敦煌壁畫中的飛天——臂間綢帶是真，足下祥雲是幻，真真假假間，倒舞出了千年不朽的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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