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紗帳裡坐佳人,煙籠芍藥不離分
——原是紅燭淚,卻道並蒂根。
燈影縛魂:揚州鹽商的文字獄
乾隆四十八年元宵,揚州個園的抱山樓上,鹽商江春設下“九曲燈謎陣”。他強邀十二位幕僚入局,規則駭人:謎麵須“同氣連枝”,謎底必“相生相克”。當有人猜破“火”字謎時,樓中七十二盞燈籠突然自燃,火光中顯現契約文書——原來所有參與者早簽了賣身契,墨跡竟是用謎麵諧音寫就。
《鏡花緣》中武則天醉詔百花的故事,實為另類警示:百花仙子被迫令寒冬開花,那些逆時而綻的花朵,最終成了標本閣裡的囚徒。曹雪芹在《紅樓夢》燈謎讖語中早有伏筆:“一聲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賈母的“荔枝謎”暗藏賈府傾覆之兆,正如脂硯齋批注:“燈謎者,等迷也,眾人皆迷獨醒難。”
更陰險的是《聊齋·考城隍》中的“謎鎖術”:書生宋燾在冥府應試,考題竟是猜破自己生前所設燈謎。當他寫下“一人二人,有心無心”的謎底字謎“仁”)時,判官大笑:“此謎鎖你三魂七魄矣!”原來那“仁”字早被拆作“二”“人”,注定他永世困在陰陽交界。
謎麵織網:雅戲背後的無形枷鎖
蘇州拙政園的“三十六鴛鴦館”內,曾上演最險惡的燈謎局。主人王獻臣將地契條款藏入謎麵,賓客猜中即視為簽約。某寒士為求功名,苦猜“無邊落木蕭蕭下”射“日”字,待醒悟時,已把祖宅田產儘數輸儘。這暗合《說文解字》的警訓:“謎者,迷也,惑也,以言網人。”
明代馮夢龍《黃山謎》記載奇案:徽商程元玉製百謎懸於客棧,猜中者贈百金。實則每個謎底連起來,竟是誣告仇家的狀書。待府衙按謎拿人時,程某早攜著眾人聯名的“謎底狀”遠遁。這種以燈謎為繩、捆縛無辜的手段,比《羅織經》更毒三分。
最令人膽寒的是“血謎鏈”:清代浙東文人為攀附權貴,將八股破題句製成連環謎。每解一謎須飲一杯血酒,待七杯飲儘,猜謎者瞳孔浮現朱砂符文,竟對製謎者言聽計從。這正應了《陰符經》的判詞:“天發殺機,移星易宿;人發殺機,天地反覆。”
破謎刀:燭光裡的解縛術
破解之道,藏在紀曉嵐的急智應對中。某次乾隆出謎:“八刀分米射‘粉’字)”,紀昀對曰:“千裡重金射‘鐘’字)”。這種以毒攻毒的拆字術,恰似庖丁解牛——順著謎麵的紋理下刀,自然遊刃有餘。
《清稗類鈔》載揚州八怪金農的妙招:他將燈謎刻在歙硯背麵,謎底卻是硯台本身的紋路。當鹽商逼他猜謎時,金農掄硯砸地,碎硯中顯出血絲般的鬆紋,拚成“不破不立”四字。這暗合禪宗“當頭棒喝”的機鋒——被動捆綁的謎局,往往需用非常道破之。
鄭板橋更絕:他在濰縣任上設“糊塗謎局”,所有謎麵皆“難得糊塗”。當豪紳們苦思不得時,板橋大笑:“諸公心中早有答案,何必問鄭某?”原來謎底早寫在縣衙照壁上,被眾人衣擺掃得模糊難辨——此乃《道德經》“大巧若拙”的至高境界。
結語:
個園的燈籠早熄了,那些燒剩的謎條在風中翻飛,落在何園的水心亭裡。老船娘拾起殘片,就著月光輕吟:“碧紗帳裡坐佳人…哎,這不就是咱船頭的紅燈籠嘛!”隨手將紙片折成船燈放入瘦西湖。燈影搖曳中,墨字被水浸透,化作一尾錦鯉遊向五亭橋。這正應了《莊子》的終極逍遙:“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當燈謎隨波流散時,那曾困住無數才子的文字枷鎖,早成了魚蝦嬉戲的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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