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舌上滾驚雷,字字如刀剜心肺。借得聖賢三分理,九重羅網困蛾眉。"
詩獄驚魂
紹興書院的晨鐘還未響徹,學子沈墨已被綁在"思過柱"上。山長周道衍抖著詩稿厲喝:"‘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如此謗訕朝政,該當何罪!"那詩稿本是沈墨抄錄杜甫的《自京赴奉先詠懷五百字》,此刻卻被朱筆圈出"朱門"二字,成了"影射聖上"的鐵證。
廊下學子噤若寒蟬。三日前,沈墨在策論中寫"官倉鼠碩"四字,周道衍便已冷笑:"《禮記》雲‘刑不上大夫’,爾等寒門豎子,也配議論朝政?"此刻他高舉《論語》,陽光透過"子不語怪力亂神"的紙頁,在沈墨臉上投下血字般的陰影。
文字織羅網
這般構陷手法,恰似《儒林外史》中湯知縣斷案的翻版。當年嚴貢生強占田產,反誣佃戶"毀壞聖人牌位"。周道衍更勝一籌——他將文字獄與道德審判熔鑄,用聖賢書頁打造誅心利刃。
藏書樓暗室裡的"罪證庫"道破玄機:凡觸犯權貴的詩文,皆被標注"心術不正";逢迎之作則蓋上"忠孝可嘉"的朱印。正如《紅樓夢》中賈雨村亂判葫蘆案,用"護官符"替代律法。當學問淪為刑具,書齋便成了吃人的修羅場。
誅心春秋筆
沈墨的"罪狀"在三天內傳遍江南。茶樓裡說書人添油加醋:"那沈生夜宿青樓時狂言‘聖人亦有錯’!"妓館老鴇作證:"他確曾撕毀《女誡》!"這些謠言皆出自周道衍門生之手,他們用《春秋》筆法將瑣事升格為"大逆"。
這般手段,與《金瓶梅》中西門慶陷害來旺如出一轍。周道衍的高明處在於將私怨包裝成公義:"今日不懲此獠,他日必成亂黨!"學子們為自保,紛紛在聯名狀上畫押,恍若當年嵇康赴刑時,三千太學生上書請命的荒誕倒影。
墨池現驚雷
轉機出現在遊方郎中陸九霄夜探書院那晚。他翻過院牆時,正撞見周道衍與書商密議:"新注的《四書集注》須刪去‘民為重’章..."三日後,書院照壁突現血書,內容竟是周道衍科舉時的策論——文中"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句子,被朱筆批注"妄議朝綱"。
陸九霄在詩會上當眾發難:"山長二十年前的文章,今日讀來竟字字反動?"周道衍強辯"少不更事",郎中卻亮出最新刊印的《聖學正源》:"這刪改版《孟子》,可是山長的手筆?‘民貴君輕’章怎不見了?"
以子之矛攻
秋決日前夜,陸九霄在獄中為沈墨講授《韓非子》:"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今日方知韓非之智!"言罷遞過訴狀:"明日公堂,你隻需背《論語》三句。"
次日公堂,沈墨昂首背誦:"子曰‘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誌也’——此乃學生誌節!"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此乃學生抱負!"
"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此乃學生憂思!"
周道衍拍案:"還敢斷章取義!"
陸九霄突然拋出《聖學正源》:"敢問山長,為何獨刪‘民無信不立’句?"滿堂嘩然中,巡撫派來的監審官拂袖而去。
釜底抽薪計
三日後,書院藏書樓突發"天火"。烈焰吞沒"罪證庫"時,陸九霄在城隍廟前拆解《心經》:"‘色即是空’——那些朱批罪狀,不過權勢者心魔所化。"
周道衍在灰燼中瘋癲大笑:"燒得好!燒得乾淨!"手中緊攥的半焦書頁,正是他年輕時寫的《饑民賦》。學子們突然發現,他們敬畏的山長,不過是活在自我編織的羅網中的困獸。
破妄醒世言
事畢,陸九霄在錢塘江畔對漁女說破玄機:"誅心術最怕三件事——"
"一怕遇見真聖賢,二怕陽光照暗角,三怕愚民變醒民。"
漁女織網笑問:"若三者齊聚呢?"
郎中指向潮頭:"便是這錢塘潮,任你堤壩千重,終被大浪淘儘!"
周道衍的"文字獄",揭開了反向歧視最陰毒的形態——通過壟斷經典解釋權,將思想異見者汙名化。生存法則首在"以經破經":用施壓者的信仰武器反製其身,正如陸九霄用《論語》瓦解偽道統。
《孟子》有言:"儘信書,則不如無書。"當有人把聖賢言變成殺人刀時,不妨學那禪宗"逢佛殺佛"的氣魄。周道衍題寫"正心誠意"的匾額,最終被學子們劈碎投入熔爐,鑄成"實事求是"的新匾。
那場"天火"過後,書院牆角鑽出野葵,開花時燦若金鈿。童謠隨風傳唱:"聖人言,誅心劍,斬不斷野火燒不儘..."潮聲陣陣,似在應和這千年未絕的醒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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