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石勒大軍撤回平原郡,清點人馬,一萬兩千精騎竟折損了兩千之數!
原本石虎率領一萬騎,石勒來時率領一萬騎,如今加起來隻有一萬左右了......
看著傷亡簿上刺眼的數字,石勒隻覺得心口像被剜去一塊肉,
坐在那張吱呀作響的破胡床上,連連搖頭歎氣,一張臉拉得比馬臉還長。
石虎這頭暴虎,卻像是屁股底下著了火,在郡衙那間四麵透風的破堂屋裡,焦躁地踱來踱去。
他接連兩天請命,要率軍再去厭次城下,與段文鴦拚個你死我活,都被石勒硬邦邦地頂了回去。
此刻見石勒還在那裡唉聲歎氣,更是憋得額頭青筋直跳,鼻孔裡噴出的粗氣,能把地上灰塵都吹起來。
休整了一日,石勒強打精神,召集眾將議事。
他坐在唯一還算完整的破胡床上,其他將領隻能站著,或找些斷磚爛瓦湊合,
聲音裡透著深深的疲憊與無奈:“諸位,孤自掃滅王浚以來,戰必勝、攻必克,
不想今日竟受阻於厭次這彈丸小城!
仗打到這個份上,孤心中亦是難決。
是繼續揮師猛攻,還是固守待援?諸卿皆是孤的親近之人,有何高見,儘可直言!”
話音未落,一名喚作康居冒的羯人副將,便拱手出列。
此人平日以穩重著稱,此刻聲音也帶著謹慎:“大王明鑒!厭次城雖小,然其城牆高厚,
邵續手下那近萬步卒,俱是百戰留存的老卒,精銳難當!
如今更有鮮卑段文鴦數千鐵騎助陣,虎視眈眈。
反觀我軍,兵力已損近半,士氣亦受挫。
此時若強攻堅城,急切之間,實難奏效。
末將愚見,不若固守平原郡,依仗城池之利,靜待王陽、夔安二位將軍援軍抵達。
屆時打造攻城器械,準備萬全,再行合圍強攻,則此城必破,勝券可操!”
石勒聽著,微微頷首,覺得頗有幾分道理,剛想開口讚同——
“咄!”
一聲炸雷般的斷喝在破堂屋裡響起,震得屋頂的蛛網都顫了幾顫!
隻見石虎豹眼圓睜,須發戟張,一步踏到康居冒麵前,
那凶神惡煞的模樣,仿佛下一秒就要活撕了他:“康居冒!你小子竟敢在此妖言惑眾,動搖軍心!
如此畏戰怯敵之言,若是在陣前說出,老子立時就斬了你祭旗!”
康居冒被他吼得臉色煞白,
但仗著是石勒讓各抒己見,還是硬著頭皮辯解道:“末將……末將隻是據實而言,是王上讓我等……”
“還敢狡辯!”
石虎怒意更盛,蒲扇大的巴掌,眼看就要扇過去。
“中山公!”
石勒猛地一拍身前那張快要散架的破桌案,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議事便是議事,休得咆哮!”
他壓下心頭的煩躁,看向石虎,語氣放緩了些:“中山公既不同意康居副將之見,想必胸有成竹。
你有何良策,速速講來。”
石虎這才悻悻地收回手,狠狠瞪了康居冒一眼,朝石勒一抱拳,
聲音洪亮如鐘:“趙王!康居冒所言,實乃鼠目寸光!
厭次城背後的樂陵諸郡縣,是末將拚死拚活,損兵折將才打下來!
如今尚未來得及分兵駐守,根基未穩!
王陽和夔安的援軍抵達尚需時日,倘若我等隻縮在這平原郡裡,混吃等死,
隻需數日,邵續那老賊必定分兵東進,輕而易舉,便能將樂陵諸郡重新奪回!
到那時,先前戰死的兒郎們血白流了?
耗費的糧餉都喂了狗?”